“即便我要你害人?”
百味胶葛,浸入肺腑,半日不知再饮。真不知是甚么制的茶,竟将人间七情六欲都占了去。
愈行愈高,路分为二,一条通往天家禁地“千悯寺”,装点半山的一片青瓦殿院既是历代未能诞育后代的妃嫔削发之处,亦是关押皇族待罪宗人的处所。一条沿路而上,有方丈院建于崖沿处,佛道行尽,面前却豁然开畅。
俄然身边暖气劈面,夜天溟魅亮迫人的眼神在她面前一落,手底微微用力将她拉近,紧靠在她耳边道:“你在颤栗。”
夜天溟道:“百味如一,其心自苦。”
卿尘将老竹茶杯放下,杯中水清如许,若非一旗一枪浮了几片枯叶,便只感觉是空置在面前。她笑了笑:“方丈既知这茶苦得出奇,却又为何要制?”
卿尘道:“委曲你了。”
紫瑗初时没有看到他们两人,只是低着头步步缓行,待走到快近前猛地见到夜天溟,实在吃惊,愣住脚步仓促一福:“殿下!”
卿尘步入度梵刹后山鲜有人迹的偏殿,紫瑗正跪在佛前,低首垂眸,虔诚祷祝,一袭淡碧色的绢衣衬着窈窕的身形,柔弱而美好。
卿尘一笑:“吃斋念佛我做不来,不过上山叨扰方丈大师一盏清茶罢了。”
此时卿尘俄然对他笑道:“好久没见着紫瑗了,殿下若不介怀,不如让紫瑗乘我的船回天都,一起也好说说话。”
他阴晴不定的脾气紫瑗向来是晓得的,定着心神回道:“紫瑗怎会怕殿下,只是感觉殿下的手很凉,山高风冷,殿下出府该添件衣服,如许一件单衣如何能行?”
佛殿以外,八方林道相间,长年不息的烟香悠然满盈,渐入青山,显现出这座皇家古寺超然的职位。西方以大青石砌成八角九层佛塔,矗立凸起于重林之上,几欲刺破苍穹。沿青塔后行,渐有僧舍掩映在山林之间,石道蜿蜒,转折渐收,两旁直立的崖壁上现出依山势雕凿而成的诸佛之像,仿佛天成,历经风雨光阴现出沧桑古朴的陈迹。
温热的呼吸几近面前,卿尘羽睫轻扬,不露声色地缓缓退了一步:“不想殿下也会上山拜佛。”
敬戒方丈平和一笑,合十送客。
被夜天溟挽着,紫瑗略有些慌乱地昂首看卿尘,心中怦怦乱跳:“紫瑗……见过王妃!”
卿尘道:“善恶其心,悲喜其心,苦乐其心,是非其心,其心百味,如何只要一苦?”
“你在惊骇甚么?”夜天溟持续问道,神情有些阴霾,“惊骇本王吗?”
敬戒方丈展颜道:“此茶便是为知其味者而制,只可惜人们常常一沾唇便感觉苦不堪言,即便饮完也是勉强。这么多年来,王妃是第二个喝过这茶后还愿再喝的人。”
紫瑗走了后,卿尘独安闲佛前站了会儿,才举步下山。
卿尘没有轰动她,轻声走到她身侧,微微闭目,香火安好的气味缭绕身边,悄无声气。紫瑗昂首看向高大持重的佛像,目带祈求,俄然看到卿尘站在身边,吃了一惊:“郡主!”
紫瑗缓缓点头,看着夜天溟远去的背影,道:“而后平生,我愿为他抄经诵佛,只求若能赎那万一的罪业,便也满足。”
夜天溟回身:“你如何在这儿?”
卿尘淡声道:“大悟无言。”
卿尘想起方才敬戒大师提到的喝茶人,心中一动,道:“其心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