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夜天灏一愣。
丹琼自延熙宫之过后,死里逃生,性子沉寂了很多,不再似先前那般孩子气,像是一下子长大很多,叫人非常放心。现在太子虽被废了储君之位,自涿州返来便幽居松雨台,说是失了势,但清平郡主隔几日便往松雨台来,世人见风使舵,测度圣意,也没人敢给这边神采看。
卿尘将手中书稿清算了一下:“若这一稿结束了,殿下无妨亲身拿去给皇上看看,也免得我背下来有个疏漏。”
卿尘凤眸微抬,那淡淡波光当中透着温和的密意,“我认定了他,便就是他了。”
夜天灏翻开书卷外裹着的青布,一见之下,眉峰轻挑:“《撷芳集》?”他翻看道:“这是柳传成的孤本,极可贵的。”语中尽是欣喜。
夜天灏心中出乎料想地一松,记起那日冒雪出京,眼中现出痛苦却冲突的神采。长风残虐,大雪凛冽,远去涿州的路上,有个身影固执相随,从伊歌城往北若远若近地跟在前面,深雪当中踉跄前行,长长的玄色大氅掩住了身形,遮挡着面庞,他却一眼便知是谁。
卿尘上前翻看他方才完成的一沓书稿,笑道:“我是冲着这个来的。”克日她常来松雨台,更加同夜天灏熟稔了起来,常常听他闲谈史话,一坐便是半日,两人非常投机。
“……祺王入见,呈《各国奇志》稿,帝悦,彻夜与之论。圣武二十六年春,擢祺王进精华殿太常司,主修历朝通史。”
夜天灏语中深深带了感慨:“大家各命,造化弄人。”
卿尘道:“祸福都是缘,你也莫错过了。”
卿尘一愣,宫中大家都觉得她是湛王的人,不想夜天灏竟看得明白,抑或他如许的人,就是看得太明白了,反而可贵胡涂。
拾阶上了前庭,卿尘转头对碧瑶道:“去寻丹琼说话吧,我本身出来便好。”
卿尘抬眼看那一抹笑容,往平常见的阿谁温文尔雅却又总叫人感觉疏离的太子殿下现在举手投足都多了几分放浪,谈笑风生毫不拘束,纸下千言批评古今政史,妙笔生辉,脱胎换骨般叫人感觉别致。想他当真是对废立之事淡到了极致,九重深宫,帝王家中,竟生了如此人物,也不知是福是祸。她将文稿临时一放,微浅笑道:“不过本日倒不但为此,有旨意。”
天朝《禁中起居注》,卷五十七,第十三章,起自天都凡一百二十六日。
夜天灏面上虽无非常,心中实对那日酒后意气放火烧了东宫一向耿耿于怀,道:“是我愧对圣恩。”
夜天灏往她看来:“嗯?”
夜天灏终忍不住投去探听一瞥:“如何?”
卿尘道:“确切是可贵,有人费了很多心力为你寻来。”
卿尘道:“父子哪有隔夜仇,皇上做父亲的已然退步,殿下便莫要僵着了。”
但是却也只要这么一句口谕,封王的宝册、金印、仪仗、府邸却都不见叮咛,也未曾说让人分开松雨台。
夜天灏见她吃惊,却笑道:“四弟自小与我靠近,不免比别人多几分体味,这宫中大家浑浊,唯他有一份至心待我。只是他性子冷酷,内心有事也是不肯说的,若哪日有了冲撞,你多担待着些。”
阳光倒是可贵的好,碧瑶捧着几本书册随卿尘往这边来,远远便见丹琼在廊前晾晒些画卷。绿松影里春衫薄,好一副喧闹如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