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有二,一则与仆人私交甚好,二则欲示好过仆人;身不能至者亦有二,一则与仆人深有龃龉,二则确切有事迟误。朝臣来此,酬酢间无不在四下打量,耳闻通报声更细心聆听。

有言白首如新倾盖仍旧,却不知,有的人,生来便相得符合,越是相处越是难舍难分,再如何绵长亘古的光阴,亦如人生初见,耐久弥新。

欹枕数春季,蟾蜍下早弦。

开宴前,太后与天子别离遣使送礼,亦是贵重之物。

历经六年,朝中局势日渐安稳,暗潮涌动的党派相争中,颜氏秉政的朝臣亦几经更迭,颜邕归附于己,其父颜宗任天然靠近自家儿子,颜伶明哲保身,而颜牧自幼便是个浑厚矮壮的孩子。只剩一个颜逊,势单力薄独木难支。

天子虽尚未亲政,躬身碎务六载,与太后联袂,期间往各处安插亲信亲信,朝野高低皆布着耳目。这耳目有新的,也有旧的,献怀太子当年在阆风苑遇毒身亡,戋戋宫人何敢暗害嗣君,天子未曾将此事放下的。成心密查,哪能逃得过她的耳朵?

次年初,建元竟宁。

太后笑了下,倒是将那手书搁在一旁:“反恰是看不懂,好歹有讯可闻,待他来了再说。”寻他六年,眼下才出声,如果有急事,早该天人永隔了,这阿兄,不靠谱得很。

诸人纷繁暗里互换眼色,颜邕何故不至?

兄弟离心,使力都使不到一处,谈何谋大事?伯父颜宗回故去,接掌凉州卫的颜牧对皇室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至此,颜逊朝思胡想的篡位夺/权早成空谈,颜氏中只他一人固执,到本日,都心心念念地地想着。

手书上寥寥数语,一笔完工,若非笺纸本有规格,底子不知那边是头那边是尾。观字观人,其人率性,可见一斑。

“近前些。”她执手书,低声道,嗓音稠浊了些许入夜的沙哑。洗尽铅华,一双眼眸的眼角向上微勾,再配上降落的嗓音,听着竟莫名地诱人。

宣室殿,赠礼的使节御前回禀,道朝中诸公何人赴宴何人礼至人未至何人二者皆未至,亦可凭此洞悉朝臣阵营为甚。

颜氏本家在金陵,燕京中颜邕为长,他天然忙于措置此事,得空赴宴。

那双乌黑如夜的眼睛仿若利刃能洞穿民气,使节被她这般看着,只觉本身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为刀俎所凌迟残虐,想到刚才他掩面泣泪毫无所知,顿时芒刺在背,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陛、陛下……”

青黛在旁,奉上手巾。她看着天子净手、擦手,一双手纤纤如玉,白净细嫩,与六年前比拟苗条出挑很多。不知怎地,青黛心中,又暗自将印象中太后的手拿来比对一番,既而得出一结论:天子还需,再长长。

秋夜,更深露重,青黛领着几位宫娥将白天用以通风的窗牖掩了几扇。既而,她趋步上前,看了看御案上积了几尺的奏疏,忙劝道:“陛下,已近亥时,好歹歇上一歇。”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明日存候,面庞蕉萃了,定让殿下忧心的。”

天子坐于案后,手执御笔,批阅奏疏。那使节禀事时,她的视野落于案牍,用心致志,仿佛未曾分神于旁物,听到“颜相”二字,一双墨眉狠狠一蹙,眉间冷厉顿生。

宫娥奉上盥洗的铜盆,她将双手伸入,洁白清澈的水面出现阵阵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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