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便被夺走了。而皇舅只是向她微微一笑,那张脸癫狂却也容光抖擞。
而十年后,她坐着米哈尔筹办好的软轿,慢吞吞地从正门登上云宫。
侍女们服侍埃莉诺入浴,奉养她重新到脚洁净身材,而后为她穿上丝质浴袍、擦干头发。她们经心极力,却没有问埃莉诺的身份。或许她们心知肚明,或许她们底子不在乎。
身边的人俄然间都跪下了。
把弄着轿厢靠垫的流苏,埃莉诺低低问:“阿默斯?”
银灰长袍裹身,男人的面孔如圣像精美,近黑的深蓝双眸表面狭长,瞳人里闪动着令人寒毛悚立的锐光。及肩发丝垂于颊侧,比鸦翼更黑。
埃莉诺挣扎着爬起来,向西角门疾走。
人群垂垂集合,谛视着火焰将如蝶翼般伸展的宫殿蚕食为蛹,没一小我说话。摧枯拉朽,香柏木大门与窗棂倾颓,爆破的轰响此起彼伏,像送天子登临渡船的鼓声。
她瞥见满树的白玫瑰。
“你很快就晓得了。”
安东尼斯在塞坎达斯等数位将军的支撑下加冕为皇。
白石阶向下延展,深切云雾。埃莉诺不晓得在这云梯上走过多少回,即便想健忘,身材都忠厚地记着了该在那里立足、又该在那里转弯。她越行越快,干脆一口气奔到底,微微平复着呼吸昂首。
“埃莉,让我想想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牛角梳齿上沾了芳香的玫瑰油,偏殿里甜香满盈。
埃莉诺转头,才记起母亲在宅邸静养,父亲叮嘱她如果有事到西角门找人策应。
指缝间漏进光与火的热气,埃莉诺能看到的只要青年半边脸。他再次暴露似笑非笑的别扭神情来,深沉的眼眸因光芒作弄微微泛紫。
“请您先换衣。”米哈尔引着埃莉诺往殿中走。几名侍女早有筹办,一下子围拢上来。埃莉诺抬了抬眉毛,却没抵当。总管便又是轻柔地笑:“陛下有点洁癖,您晓得的。我在内里等您。”
十二岁时她看不明白,但以后从父母和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以及母亲藏起的那封密信里她拼集出另一面究竟:安东尼斯是旧皇的第一个孩子,父亲未老他已成年,几个兄弟却一个接一个遭受不测。旧皇固然疯疯颠癫的,复苏时倒是个纯熟的政客,对宗子猜忌已久,不止一次发话要传位给外甥。而就在那比恶梦更可怖的那一天前,旧皇对安东尼斯的态度突然窜改,在筵席上笑吟吟地夸奖他不辱科穆宁之名。
有人将她拦腰拖住。
无星无月,发光的只要废墟里的暗火。安东尼斯俯视她,埃莉诺竟然平生第一次对这位表哥产生了畏敬的情感。而在这畏敬里,又掺杂着一丝她都不明白的厌倦。
有那么一瞬,埃莉诺觉得弟弟要被对峙不下的两边从中扯断。
宫中哑仆脚力快,不一会儿就将埃莉诺送到了云宫的至高处。
这场火烧进深夜,余烬幽火映照出残存的石柱,像秃鹫饱餐过后弃置的猛兽骨架。
埃莉诺瞥见母亲轻浮裙裾下的双膝不安闲地动了动。
“托尼?”她喃喃,随即明白过来,双膝也向下沉,“不,陛下。”
“不,不成能!”
一阵山风拂过,满园玫瑰瑟瑟颤抖,抖落一阵洁白的雨,却无一丝异香保存。
他红艳的嘴唇笑也似的动了动,唇线却终究绷归去。而后他开口了,以堪堪完整告别少年光阴的青年人特有的沙哑腔调:“主父见证,埃莉,埃莉诺,埃莉诺・提奥朵拉・夏特雷,我与你的婚约于此时现在起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