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帝心脏狂跳起来,锋利的目光恨不能把黑纱灼穿一个大洞,将女子此时现在的神采尽收眼底。她竟三言两语就戳破了他所思所想、所谋所图、所作所为。外儒内法,一字不差。这恰是他苦苦思考了无数个日夜方总结出的治国之道,却被她说得那样透辟,活泼,光鲜。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一旦遇见,怎舍错过?
“哦,哪一点?”圣元帝呼吸微窒,人也靠近了些,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看不清面貌的女子。
“你猜谁会赢?”秦凌云取出一粒佛珠,又指了指本身身边的椅子,摆出“宽和”的作态,“忽纳尔,在内行走不必拘泥,且坐着吧。”
外族大汉眼巴巴地看过来,惹得关素衣轻笑,“因为他的学说不应时宜,可修身齐家,却难治国平天下。弟子请学稼,子曰焉用稼,因而久而久之,儒生多以读书为荣,劳作为耻;遇见临阵脱逃的兵士,传闻对方要回家尽孝,奉养父母,他不但不究查刑责,反倒大加赞美,倘若鼓吹出去,只会令逃窜的兵士越来越多,终致边关无人抵抗外悔。不劳作,焉有饭吃?不御敌,焉有命活?如许的官员哪个天子敢用,也不怕三五年畴昔将邦国治成一片赤地,而满街都是之乎者也的儒生,临到对敌、劳作,呼啦啦一下全跑光,美其名曰回家尽孝,这叫上头如何说?”
圣元帝一样错愕,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叶婕妤再如何放纵家人,名义上毕竟是他的嫔妃,目下却被比作狗,哪怕镇北侯夫人背景显赫,也得担一个歪曲皇室的罪名。但是他却气不起来,想了又想,便也低声笑了。
“好,说的好!”秦凌云端起酒杯,畅快大笑,“就凭你这番话,我们当浮一明白!儒家小儿嘴上说得好听,实则脆弱无能,没有担负,偏又酷好争权夺利,一个二个全他娘的是伪君子。”
秦凌云一口热茶“噗”地一声喷了出去,万没推测关素衣说话比李氏还毒,不由去看皇上。
秦凌云咳了咳,又冲嫂子使了个眼色,提示她皇上就在此处,便是打狗也得看仆人。当然,若皇上不在,她想如何骂都成。说到底,他对叶婕妤的感观也很糟糕,走路三摇两晃,仿佛随时会晕倒,说话顾摆布而言他,涓滴不见利落,与关素衣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然皇上喜好,旁人便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若说法家是帝王之术,那么儒家便是御民之术,或者说愚民之术更加贴切。儒家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以宗族礼法、仁义品德加以束缚,以中庸、宽和、博爱加以驯化,主张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温良恭谦。久而久之,子不敢犯父,妻不敢犯夫,庶不敢犯嫡,幼不敢犯长,下不敢犯上,臣不敢犯君,因而四海安定,家国安宁。反观法家,主张以利诱之,以害驱之,以权压之,君王不敢信赖臣下、妻妾、后代、兄弟,故不时加以防备;诸人亦不敢信赖君王,总也免不了猜忌。天长日久,君王以暴・政相压,臣下以背叛还之,偌大邦国瞬息间分崩离析。法家的军国主义与君王集权,的确利于强大气力,但也很轻易反噬。君王集权本为法家思惟的核心,恰好也是它不生长久的弊端,若披上儒家‘君轻民贵’的仁爱外套,便能尽揽民气,安定社稷。以是不管是法治还是仁治,都过分片面,二者融会,辅以外儒而内法,方为治国之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