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探身一瞧,见绢帕左下角用金线绣了一个“愈”字,上方则是两行墨迹已然发旧的梅花小楷——

“殷殷”是沈令蓁的小字。

难为老国公堆了满面笑容,脸上每一道褶子却都分清楚明写着——王八念佛,你爹不听!

河西洲头春草绿,经年去,今已蓁蓁矣。

“甚么拯救恩公?”

沈令蓁回想着道:“身量相称颀长,高我一头不足,若要说特性……他曾在洞中措置伤势,我见他锁骨下方有块瘆人的旧伤疤。另有,他的佩剑也有些独特,如此凶煞之物,竟雕了莲纹,镶了佛珠。”

沈学嵘点头表示不知。

沈令蓁再次低头望向绢帕,那金光奕奕的“愈”字,另有词中与“殷殷”并列的“留行”二字刹时映入视线。

与沈令蓁一道消逝的,另有她的贴身婢女,以及刚巧路过桃花谷的,她的姑表哥薛玠。

昨日她与阿爹到桃花谷不久,薛家的仆人悄悄递话给她的贴身婢女,说薛玠有要事与她相商,约她暗里一见。

到了谷中偏僻一角,才知他是为她婚事而来,说有一战略可迟延她的婚期,只要她点头,他马上开端打算。

既是端庄的未婚夫婿,“私通”一说也就没有事理了。

这词上阕提及的“玉塞”和“阳关”是旧时河西一带的两道首要关隘。但早在十年前,河西就已不是大齐国土,其间关隘也随之烧毁,现在哪来的“烽火”?

赵眉兰面色转冷,拿起大氅细看,见衣角处绣了一个疑似家属徽记的金色图样:一只矫翼之虎。

那男人将她救下后,带她避入山洞,因见她身上衣裙被波折磨烂了几处,便解了披氅给她遮挡。

“这是女儿的笔迹……”沈令蓁朗读一遍,惊奇道,“但毫不是女儿所写!”

玉塞阳关烽火起,虏骑入河西。春不见,芳草离离。

当时那掳她的马车驱得缓慢,她嘴里被塞了棉布,呼天不灵,叫地不该,压根不知被带到了甚么天南地北之处。幸而有一名过路美意人拔刀互助,拼了性命与贼人恶战一场,这才叫她得以脱身。

服侍在旁的婢女见她醒了,立即叫人去请长公主,又斟了盏水,喂她渐渐喝下。

“阿娘此话怎讲?”

爱不敢言,早早逝去的女人和一片赤忱报家国,功成名就却抱憾毕生的将军,这凄苦的风月故事倒叫旁人唏嘘——如果词中不是提到了“蓁蓁”和“殷殷”如许的字眼。

两个孩子,一个流着新朝的血,一个背着前朝的债,哪怕霍氏驻边多年,被西北的黄沙磨平了反骨,这也毫不是桩好姻缘。

沈令蓁虽不喜这桩婚事,却惊骇触怒圣上,缠累两边家属,当场回绝了薛玠,也是以与他不欢而散。

沈令蓁做了一宿的浑梦,晨光熹微之际醒转过来,头昏脑涨得几乎不知身在何方。

但沈令蓁本日清楚只穿了一身袄裙出去。再说看这氅衣的大小与式样,本来也不像女人家的衣物。

“既是仇人,天然要寻。”赵眉兰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指着木施问,“这披氅便是那人的?”

沈令蓁年纪虽小,却已于书画一道小有成就,一手梅花小楷用笔精到,风味自成一派,连她本人都没法否定,这笔迹实在仿得太精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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