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嬷嬷向他们颔一点头,表示无碍,怒斥了车夫两句,就叫车持续进步了。
“女人晚间细心瞧了便知。”季嬷嬷又朝城门方向望了眼,这回叹出一口气,“只是可惜……”
本来她都筹算好了,想霍留行约莫会请人代为亲迎。毕竟坐着轮椅大老远地跑这一趟实在折腾。
孟夏将近,落红满地,远行的船跟着渐老的莺声,缓缓驶向了江心那一片水汽氤氲的昏黄六合。
但对于这件事,沈令蓁早已有了心机筹办,不挂怀了。腿脚不便的夫婿,恰好能安温馨静过日子不是?
她惊呼着扶上车内金较,堪堪稳住身形,头上凤冠差点磕到车壁。
得母亲一句“放心”,她便在送亲步队的伴随下分开了英国公府。
送嫁时,英国公泪眼婆娑,指着那连缀十里,望不见头的嫁奁车马说:“要不将我也装出来?”
沈令蓁呆愣着,听他要走,吃紧叫住他:“霍郎君!”
季嬷嬷叹罢将窗阖上,提示道:“就要到了。”
隔着车门,仇家的人瞧不见她,她便偷个小懒,只坐正到六七分。
吉时到,一旁礼官开端唱礼。
沈令蓁跟着唱词大拜下去,躬身到一半,目光还粘连在霍留行身上。
这话虽未说全,明眼人却也都晓得可惜的是甚么。
她凑到窗边,抬高声问:“嬷嬷瞧着人如何样?”
“我在朝虽无实职,好歹爵位傍身,到了庆州,人家如何也得说一声蓬荜生辉吧?”国公爷说得来劲,一把捋起宽袖,“哎,不如我向陛下请旨驻边,允我们举家搬去庆州,这年初,谁还没点保家卫国的技术了?”
季嬷嬷不动声色地遥遥打量了一番轮椅上一身喜服的霍留行,见他虽不良于行,腰背却笔挺,坐姿也很有威仪,较都城的贵公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便答:“倒是当得刮风采翩翩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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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拜时,他像是终究忍不住猎奇,低低问了她一句:“如何一向看着我?”
该说的话,她这几日都已与父母絮絮说尽,临到吉时,除了“保重保重”也别无他言,只最后捱着母亲,拜托了一桩事:“阿娘,我那拯救恩公还得您多操心了。”
一起渡水逾山,送亲步队在四月十七的傍晚时分到达了庆州治所庆阳。
沈令蓁有点不测。
前来亲迎的人马早已等在了城门前。
照理说,霍留行这个时候是不该来见沈令蓁的。她有些讶异,喝了口茶润嗓,问道:“但是有要紧事?”
汴京人多水性上佳,还不至于被这点浪头打晕,沈令蓁摆手表示无事,直到完整望不见岸,才忍着泪进了船舱。
转眼到了三月廿十三。
邻近城门,车队减慢了行路速率,马车外的季嬷嬷移开一道侧窗缝,悄声与她说:“霍二郎亲身来了,可见还是故意的。”
她晃了神,一时健忘作答,直到闻声季嬷嬷的提示才回魂,隔着门朝外道:“多谢郎君体贴,我没事。”
点妆穿戴结束的沈令蓁听着阿爹的混闹话,蓄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半道折回,终究破涕为笑了。
沈令蓁就在车内由婢女奉侍着稍作憩息,重整妆容。
霍留行已等在堂中。沈令蓁跨过门槛,悄悄抬眼,透过遮面的薄纱纨扇瞟向劈面轮椅上的男人,细心辩白着他的身形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