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歧闻言,沉吟半晌道:“夸大其词天然是有的,不过另有七八分可托。倘若他当真做戏至斯,连朕也能骗过,那才是心机深沉可骇。”原歧眸中精光毕现:“别人在黎都,再多心机也是困兽之斗。且容朕再看看。”
公然不出臣暄所料,他与国舅之子周建岭为了一个妓女而争风妒忌之事,终是传到了北熙武威帝原歧的耳中。臣暄从芙蓉园夜宴返来的第三日,原歧的传召旨意便到达了镇国王府邸。
原歧见臣暄面上一番痴迷模样,故意摸索,遂打量了他半晌,意味深长道:“芙蓉园中‘茶事九编’之论非常别致,朕亦存了切磋之心。存曜不若将她传进宫来,教朕瞧瞧。”
鸾夙故意打击:“只得我五分神韵。”
鸾夙顿时语塞。
鸾夙手中一抖,险将锦盒摔落在地。臣暄眼疾手快,已将锦盒接到手中,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怕甚么。”
臣暄踉跄两步:“微臣已与鸾夙有了肌肤之亲……”
“没见过这么夸本身的。”这一次轮到臣暄反击。
臣暄摆了摆手:“现在南熙蠢蠢欲动,他尚且不敢。”言罢又指了指案上的画:“此画矜贵,不遇良工,不言装褫。”
臣暄面上尽是感激之色,深深昂首:“谢圣上隆恩!”
“这又何妨?”原歧嘲笑:“臣暄,你要为了个青楼女子,违逆于朕?”这一次,他唤的是“臣暄”,而非“存曜”。
这句话说得很有深意,天下女子不管凹凸贵贱、环肥燕瘦……自是包含宫中女子。上至皇室公主、六宫妃嫔,下至侍婢宫娥、粗使洒扫,只要臣暄肯开口,他原歧皆无二话。
原歧自问这一句说得非常了然,言罢细心察看臣暄面色,待瞧见了他的迟疑之情,才嘲笑一声,心道臣暄公然已为之动心,清楚不是成大事之人。
此时寺人已将画卷展开,面向原歧呈上。原歧不懂画作美人,只爱权势江山。他对着美人图随便一瞥,反问道:“这便是那青楼女子?”
一个青楼女子竟能换来镇国王世子“肝脑涂地、誓死相报”八字忠心,原歧自发非常划算。他在心中讽刺臣暄,面上却假装驯良父老,苦口婆心对臣暄劝道:“你父王不在黎都,朕便是你的长辈。本日在此教诲一句,切莫再为女人开罪于人。这个分寸,你须得拿捏清楚,周家那边,朕替你善后吧。”
“本日不是见到了?”臣暄揽袖搁笔,号召鸾夙前来抚玩,再问:“画得如何?”
臣暄立时面色一变,失态惊呼:“圣上不成!”
臣暄顿足而叹,语中不舍与哀恸闻者堪悲。半晌,方平复多少,视死如归道:“若为她性命考虑,微臣自是选一。然鸾夙性子刚烈,必定自刎守贞。她若死了,微臣亦不独活于世。”
原歧不过四十不足,一张薄面隐带狠戾,天生便是凉薄之人。他见臣暄一句恕罪之语说得毫无愧色,更觉怒意横生。半晌,方冷冷道:“存曜平身,赐座。”唤的恰是臣暄的表字。
原歧看向臣暄,冷冷道:“朕给你两个挑选。其一,她入宫;其二,她死。”
“大胆!”原歧假作大怒:“有何不成?进宫是她的福分,亦是让你与周家释嫌的最好体例。”
原歧哂笑一声,面上浮出鄙夷之色:“你是镇国王世子,是臣家嫡传的独苗,现在竟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寻死觅活!此事若让你父王得知,必定痛心。”他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再道:“臣家男儿,只能亡于疆场之上,不能死于美人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