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歧见臣暄面上一番痴迷模样,故意摸索,遂打量了他半晌,意味深长道:“芙蓉园中‘茶事九编’之论非常别致,朕亦存了切磋之心。存曜不若将她传进宫来,教朕瞧瞧。”
北熙序央宫恢弘大气,乃是历尽三十年修建而成。臣暄寂然走在其内,更存了几分势在必得之意。此时武威帝原歧早已在主殿等待多时,见臣暄姗姗来迟,不免心有不快。
鸾夙为他理了理朝服:“你是担忧畴前遇刺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臣暄点头笑回:“她叫鸾夙。”
谁想臣暄思虑半晌,倒是低低婉拒:“多谢圣上美意,微臣不敢。除却鸾夙,微臣眼中再无她人。”
鸾夙撇了撇嘴:“没见过这么夸本身的。”
“大胆!”原歧假作大怒:“有何不成?进宫是她的福分,亦是让你与周家释嫌的最好体例。”
原歧哂笑一声,面上浮出鄙夷之色:“你是镇国王世子,是臣家嫡传的独苗,现在竟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寻死觅活!此事若让你父王得知,必定痛心。”他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再道:“臣家男儿,只能亡于疆场之上,不能死于美人帐下。”
臣暄深深看了她一眼,携画而出。
思及此处,原歧便命寺人将美人图重新卷好,交回臣暄手中,又缓缓叹道:“朕不过故意试你一试,存曜不必这等寂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你少年豪杰,自是难过美人一关。也罢,本日朕既已了然你的情意,便也不再相逼,你如果至心喜好,便赎了她离开妓籍,召她做个贴身侍妾也好。”
“你便如许携画进宫?也不装裱一番?”鸾夙指着案上的美人图,非常担忧:“原歧残暴,可会治你无礼之罪?”
原歧闻言,沉吟半晌道:“夸大其词天然是有的,不过另有七八分可托。倘若他当真做戏至斯,连朕也能骗过,那才是心机深沉可骇。”原歧眸中精光毕现:“别人在黎都,再多心机也是困兽之斗。且容朕再看看。”
鸾夙闻言秀眉微蹙:“这人间尚无人敢怠慢帝王,你也不怕原歧恼你?”
鸾夙顿时语塞。
臣暄闻言立时双膝下跪,诚心请道:“微臣与鸾夙两情相悦……恕微臣难以从命。”
“你敢抗旨不遵?”原歧反问。
臣暄面上尽是感激之色,深深昂首:“谢圣上隆恩!”
臣暄并未立即回话,只耐烦描着纸上美人,眼看楚楚动听、一画将成,才淡然道:“我欲携此画进宫,若不画完,如何面圣?”他细细勾完衣袂的最后一角,再抬首看了看鸾夙,叹道:“竟是比真人还要美上几分。”
原歧不过四十不足,一张薄面隐带狠戾,天生便是凉薄之人。他见臣暄一句恕罪之语说得毫无愧色,更觉怒意横生。半晌,方冷冷道:“存曜平身,赐座。”唤的恰是臣暄的表字。
原歧见臣暄如此对峙,鄙夷当中带了怜惜,怜惜当中又带猎奇,不由问道:“你现在二十有二,已不是初涉花丛的毛头小子。美人于你,俯拾皆是,为何独独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有独钟?也罢,只要你肯弃了她,不再与周家相争,朕便许你一诺,这天下女子,不管凹凸贵贱、环肥燕瘦,只要你说得出,朕便做主允给你。”
原歧再摆了摆手,语中有些困乏之意:“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朕不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