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暄并未立即回话,只耐烦描着纸上美人,眼看楚楚动听、一画将成,才淡然道:“我欲携此画进宫,若不画完,如何面圣?”他细细勾完衣袂的最后一角,再抬首看了看鸾夙,叹道:“竟是比真人还要美上几分。”
当府中管家来闻香苑向臣暄禀报之时,他正在为鸾夙画着美人图,甫一听闻武威帝传召,只淡淡道:“不急,待我为夙夙作完此画。”
“哦?是吗?”原歧面色不豫:“那你与她便去做逃亡鸳鸯吧。”
原歧见臣暄如此对峙,鄙夷当中带了怜惜,怜惜当中又带猎奇,不由问道:“你现在二十有二,已不是初涉花丛的毛头小子。美人于你,俯拾皆是,为何独独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有独钟?也罢,只要你肯弃了她,不再与周家相争,朕便许你一诺,这天下女子,不管凹凸贵贱、环肥燕瘦,只要你说得出,朕便做主允给你。”
臣暄闻言摇了点头:“圣上有所不知,那些知书达理的闺阁令媛最是无甚兴趣,微臣独爱鸾夙性子活泼、才艺双绝,又口齿聪明。”他面上装出一副沉湎神采,对原歧叹道:“其中滋味,只可领悟,不成言传……”
臣暄深深看了她一眼,携画而出。
臣暄面露不快:“微臣亦是镇国王世子。”
一个青楼女子竟能换来镇国王世子“肝脑涂地、誓死相报”八字忠心,原歧自发非常划算。他在心中讽刺臣暄,面上却假装驯良父老,苦口婆心对臣暄劝道:“你父王不在黎都,朕便是你的长辈。本日在此教诲一句,切莫再为女人开罪于人。这个分寸,你须得拿捏清楚,周家那边,朕替你善后吧。”
“大胆!”原歧假作大怒:“有何不成?进宫是她的福分,亦是让你与周家释嫌的最好体例。”
臣暄震惊抬首,再看原歧。却见这位传言中残暴不堪的武威帝正伤害地盯着本身,面上一副狠戾神采。臣暄佯作痛苦万分,挣扎半晌才低低叹道:“微臣不该将画拿来……”
臣暄又表了几句感激与忠心,才毕恭毕敬退出主殿,出了序央宫。
谁想臣暄思虑半晌,倒是低低婉拒:“多谢圣上美意,微臣不敢。除却鸾夙,微臣眼中再无她人。”
臣暄闻言,目中顷刻浮上忧色,欣喜万分道:“圣上贤明!微臣肝脑涂地,誓死以报!”言罢又朝原歧行了大礼。
原歧不过四十不足,一张薄面隐带狠戾,天生便是凉薄之人。他见臣暄一句恕罪之语说得毫无愧色,更觉怒意横生。半晌,方冷冷道:“存曜平身,赐座。”唤的恰是臣暄的表字。
鸾夙为他理了理朝服:“你是担忧畴前遇刺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原歧平生最忌讳恭谨谦虚之人,在他眼中,越是谦虚守分,便越是心机深沉、易反难制。正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便是这个事理。正因如此,原歧反倒对飞扬放肆之人不甚在乎,现在目睹臣暄公开辩驳于他,倒是放了几用心,面上也和缓些许,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存曜如果喜好,满朝公卿当中,大师闺秀、小家碧玉,任君遴选。”
臣暄见状,这才笑道:“此画已干,你替我收着,我去换衣。”
臣暄无法点头:“姻缘之说,微臣无能为力。”
原歧哂笑一声,面上浮出鄙夷之色:“你是镇国王世子,是臣家嫡传的独苗,现在竟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寻死觅活!此事若让你父王得知,必定痛心。”他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再道:“臣家男儿,只能亡于疆场之上,不能死于美人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