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如许携画进宫?也不装裱一番?”鸾夙指着案上的美人图,非常担忧:“原歧残暴,可会治你无礼之罪?”
一向侍立在殿上的寺人听了,大胆问上一句:“他会不会是做戏?圣上信了几分?”
臣暄摆了摆手:“现在南熙蠢蠢欲动,他尚且不敢。”言罢又指了指案上的画:“此画矜贵,不遇良工,不言装褫。”
当府中管家来闻香苑向臣暄禀报之时,他正在为鸾夙画着美人图,甫一听闻武威帝传召,只淡淡道:“不急,待我为夙夙作完此画。”
原歧在心中唏嘘感慨,臣家已是势到微末,一代不如一代矣。面前这镇国王世子臣暄,徒有高绝工夫、状元之才,倒是用来抢绣球、画美人,争风妒忌窝囊至极。遑论还公开违逆圣意,透露殉情之言,毫无城府、不知收敛,实是不堪重担。
臣暄并未立即回话,只耐烦描着纸上美人,眼看楚楚动听、一画将成,才淡然道:“我欲携此画进宫,若不画完,如何面圣?”他细细勾完衣袂的最后一角,再抬首看了看鸾夙,叹道:“竟是比真人还要美上几分。”
“大胆!”原歧假作大怒:“有何不成?进宫是她的福分,亦是让你与周家释嫌的最好体例。”
臣暄闻言摇了点头:“圣上有所不知,那些知书达理的闺阁令媛最是无甚兴趣,微臣独爱鸾夙性子活泼、才艺双绝,又口齿聪明。”他面上装出一副沉湎神采,对原歧叹道:“其中滋味,只可领悟,不成言传……”
原歧不过四十不足,一张薄面隐带狠戾,天生便是凉薄之人。他见臣暄一句恕罪之语说得毫无愧色,更觉怒意横生。半晌,方冷冷道:“存曜平身,赐座。”唤的恰是臣暄的表字。
“公然是有几分姿色,”原歧看向臣暄,“但你不该为了一个妓女而与建岭相争。他是皇后子侄,亦是朕的子侄。”
思及此处,原歧便命寺人将美人图重新卷好,交回臣暄手中,又缓缓叹道:“朕不过故意试你一试,存曜不必这等寂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你少年豪杰,自是难过美人一关。也罢,本日朕既已了然你的情意,便也不再相逼,你如果至心喜好,便赎了她离开妓籍,召她做个贴身侍妾也好。”
原歧见臣暄如此对峙,鄙夷当中带了怜惜,怜惜当中又带猎奇,不由问道:“你现在二十有二,已不是初涉花丛的毛头小子。美人于你,俯拾皆是,为何独独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有独钟?也罢,只要你肯弃了她,不再与周家相争,朕便许你一诺,这天下女子,不管凹凸贵贱、环肥燕瘦,只要你说得出,朕便做主允给你。”
原歧平生最忌讳恭谨谦虚之人,在他眼中,越是谦虚守分,便越是心机深沉、易反难制。正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便是这个事理。正因如此,原歧反倒对飞扬放肆之人不甚在乎,现在目睹臣暄公开辩驳于他,倒是放了几用心,面上也和缓些许,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存曜如果喜好,满朝公卿当中,大师闺秀、小家碧玉,任君遴选。”
鸾夙顿时语塞。
臣暄点头笑回:“她叫鸾夙。”
臣暄深深看了她一眼,携画而出。
原歧自问这一句说得非常了然,言罢细心察看臣暄面色,待瞧见了他的迟疑之情,才嘲笑一声,心道臣暄公然已为之动心,清楚不是成大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