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靖帝乍一进屋,甚么也看不清,很久才适应了。果见太后在西暖阁纱格子里和几个女眷抚玩书画。太妃王氏、张氏、方氏都在。王氏陪坐在侧,张、方二人陪侍身后。珍妃姜氏对座,侧边是纯嫔赵氏,围着桌上一幅画看得出神,竟都没有留意永靖帝出去。永靖帝悄悄走近,隔着姜氏的肩头向桌上看时,倒是一幅《五牛图》。画中五头牛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各具状貌,姿势互异。一昂首吃草,一翘首前仰,一回顾舐舌,一徐行前行,一在荆棵蹭痒。所用线条排比装潢却不落俗套,笔力千钧。画图已经很旧,纸边发黄变得有些焦脆,卷轴倒是新的,画儿左下方题跋已漫患不清,高低六合押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图章,显见是一幅极其宝贵的古画。
太后就渐渐停了筷子,笑道:“想是晌午积了食,这会子才吃了几口便感觉饱了。”
前面跟着的珍妃、纯嫔见天子如许体贴体贴贤德妃,乃至为迟来慰劳解释军国大事,不由得都有些内心不是滋味。纯嫔就拉拉珍妃的衣角,使个眼色;珍妃全做没看到,上前一步,浅笑道:“姐姐身子没事是最好了,记得前儿听碧玺说姐姐想用荷叶蘸蜜小粽子,我特地让底下人把夏天存在冰库的荷叶查点一番——都还个顶个得暗香碧绿呢。姐姐甚么时候再想用,尽管差人去我那儿说一声。”
碧玺与嫣红便忙存候。
永靖帝也自发失态,见几个老太妃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太后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心生惭愧,借着喝茶停歇了一下情感,放下茶杯时又是一副暖和模样了。珍妃见机,只怕留在这里,天子再说甚么太前面上挂不住,忙道:“臣妾去看看厨房筹办得如何样了。”都是一点就通的人,纯嫔也忙跟着去了。三位老太妃也起家要走,永靖帝摆摆手表示她们留下来。
珍妃借着起家的行动悄悄瞄了太后一眼,见她正拿了个春卷吃,唇角带笑仿佛没听到天子的话,便也笑应了,“是,嫔妾记下了。”
珍妃回道:“现在瞻哥儿加了骑射课,白日里累了,夜里就睡得早了;这时候该是睡了。”
“你们别感觉不安闲,”永靖帝坐到太后身侧,安抚道,“母后,儿子没有别的意义,只是您在宫中,不知朝中世恋民气。山东本年并没有灾——儿子是派人去查实了的,欺瞒上报的两个知府都夺官入狱了。姨母来跟您说这番话,只怕也是庄子里的管事欺主,您还要帮着姨母辨清是非才是。”这番猜想圆了太前面子,太后脸上转圜过来。
见世人警省了,永靖帝便抛开话头,与她们聊些闲话家常,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子话,方道:“母亲,这边有她们陪着您,儿子过会还要去看看贾妃。今早凤藻宫的碧玺过来禀我,说是贾妃一夜没睡好,只是身软头晕,夙起发了高烧人都胡涂了。儿子朝政事忙,只叫了太医畴昔,这会子不晓得如何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