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只顾细品观量,一时又想起本身在贾府的风景,也是如许的斑斓堆罗,四壁珠玑,合座书画。现在不过是寥寥数日,就全都化作昨日尘烟了。想着便不由得红了眼眶,那边周福襄如何看巧姐如何喜好,便欲来拉她的手,口中说道:“不知这位世兄如何称呼才好?”
周福襄昂首望去,果然看着板儿身后跟了一个年青的后生,衣冠整齐,举止静雅。又看他长相,直如初日英蕖,晨风杨柳,竟比之前所见过的统统男儿都要超卓。
王刘氏狗儿和刘姥姥闻言都细品了一回,齐笑道:“难为女人如此故意,就叫了这个吧。今后青儿和板儿也少不得改口,叫你一声巧兄弟才是。”
巧姐见问,偏着头想了一阵,才不慌不忙笑启唇道:“听妈妈说,我这个名字还是姥姥给起的,万事皆从巧上起,倒不消改它,既然哥哥的名讳是天合,那么我就随了姥姥,叫刘天巧吧。”
板儿也道:“女人说的恰是,何况福大爷的为人,姥姥是清楚的,带人和蔼又不拿大,端的是个好脾气儿的主子,女人乔装打扮去了他那儿,断不会受了委曲。晓得姥姥心疼女人,这不是另有我在那边么,万一有了好歹,我也能抻手帮着女人一把,强如把女人关在院子里,这也不能见那也不能见的。出去了,我们也好带着女人各处走一走看一看,她以往在家里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了我们这儿就不必那么拘束了。”正说着,就朝巧姐挤了一下眼睛,巧姐会心,忙抱着姥姥的胳膊软声要求。
巧姐忙说不敢,板儿在旁见他两个相见甚欢,周福襄对待巧姐亦是靠近有加,且未曾漏了陈迹,便脱身出来,还是去内里将那数百只羊放在坡上。巧姐不料他告别的那样快,慌得又要叫住板儿,又恐周福襄起疑,只得跟到了门口,看着他出去。
青儿和板儿真就笑的都叫了巧姐一回巧兄弟,巧姐亦是拱手抱拳回礼,逗得大伙更加欢乐,忙忙的备下酒菜,权当为巧姐庆祝重生。
巧姐慌得惊回身,忙避开他的手,低了头道:“大爷不必客气,叫我天巧就好。”
周福襄小声念了一次,笑道:“那么,今后我们便以表字相称,也别叫我福大爷了,叫我雁卿便可。”
周福襄见巧姐似有躲避,只得嘲笑缩回击,又道:“未知世兄弟名讳,如此冒昧委实不好,还不知弟弟本年几岁了,念了几年书,表字如何?”
他正打量着,巧姐也鼓足了勇气细看他一回,见劈面的男人反正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倒是一表不凡,丰华俊朗,且端倪之间秀色珊珊,柔情款款,真如姥姥等人所言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又瞧了他的打扮,大抵是这两日回寒,外穿的是翠蓝扣绉皮袄,加一件青莲色洋呢棉半臂,腰间坠着大红缎绣岁寒三友的荷包,垂着洒金的流苏穗子。头上未见戴帽,单束了玉冠,脚下登一双粉底皂靴。余光不免又瞧向他身后,临窗一个窄榻,铺着绣花炕垫,中间放一张文竹小炕桌,两边是大红绣花盘金坐褥。地下铺着栽绒毡子,暖阁上挂着月白湖绉绣满了折枝梅花的帐子,里边锦衾、绣被、鸳枕一应俱全。又有一个紫檀架上,放了一座千岩万壑白玉山,戈窑盆里种着两盆水仙,堆着些文石。窗前花梨小方桌上摆着文具,两张花梨椅上铺着宝蓝刻金椅垫。清幽当中不失豪贵,高雅之余又添墨香,光看这些,便知这位周公子是个不俗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