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闻言一喜,顾不到手里还拿着舀水的瓜瓢,忙忙的走到门口,开了门笑道:“哥哥,你见到阿娘了么?她有没有跟你说家里来客了?”
板儿更加怪了,又笑道:“来的是谁,倒让阿娘你唬成这个模样?”
板儿笑着放下竿子,擦了手道:“是如何的功德,让你说成如许,难不整天上掉馅饼了?”
刘姥姥这些年因为年纪更加大些,耳朵竟不如以往灵光了,现在听巧姐儿在她耳边说话,便扬声道:“谁在那边说话呢,还不出去?”
故而板儿虽是一介百姓,于立容之礼也非常晓得一二,现在要去见得又是平日贾府的蜜斯,如王刘氏所言,他公然对那次旅游大观园的事儿还记得住一些,晓得大户人家最重这些端方。心内便略有忐忑,到了垂帘处不知要如何出来,便屏声站住了。只听帘内低低的传来几声细语,倒不像是姥姥常日里的声音,想必是巧姐儿在说话呢。
王刘氏见他油头滑脑的凑过来,不由得笑点着他的额头,责怪道:“你姥姥何尝又说你了,只是你自个儿捣蛋,还那么多鬼心机。娘来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们家眼下来了一房高朋,当今在姥姥房里坐着拉家常,你一会子家去,见了她可不准鲁莽。”
说的板儿笑了一阵,直言她头发长见地短,又道:“既来了高朋,你如何不家里照看着,寻我做甚么?”
王刘氏摆布看了,见没人,方道:“娘奉告你,你记着便罢了,千万别外头说去。是贾府的巧女人来了,因她母亲刚去,她在那府里睹物悲伤,才到我们家来住上几日,权当散心来了。里头姥姥和青丫头都是明白事理的,倒不会失了礼数,我和你阿爹虽是没见过大世面,但是也晓得诚恳待客的事理。唯有你这个猴头普通的人,实在不让我和姥姥费心。听姥姥说,你们两个小时原是见过的,你又去她家里住过几日,天然晓得她家的端方,见面跟她问个好,她若还记得你,那就是你的大造化了。”
板儿亦是吓了一跳,忙转头摆动手表示王刘氏噤声。看的王刘氏不知何意,又拍打他一下,瞪眼道:“你莫不是又做了甚么好事吧?见过巧女人了,还是你冲撞她了?”
大略是幼年,板儿只觉那声音虽低细,传入耳中却极其动听心弦,真如出谷的黄莺普通。帘内巧姐儿尚不知外头板儿已经到了,犹在和姥姥闲话家常,一时说到黛玉去了,湘云远嫁,惜春带发削发,刘姥姥哭了一回,又不免扼腕感喟道:“姐儿说的四姑姑但是阿谁善会画画儿的女人?那一回我还说,你们家里的几个女人都是天仙下凡来的,平常人那里有福分见到,现在可见是还回天上去了。只眼下这么个四女人,当时节我去你们府上玩耍时,她还一团孩子气呢,躲在太太们的怀里撒娇让给她揉揉肚子,现在却去服侍佛祖了,阿弥陀佛,这都是如何了。”说着,又掉下两行老泪来,忙拿袖子擦了。
王刘氏也笑道:“别说杜蜜斯,便是我们这里的周小公子,都比她不上呢,你反正多陪谨慎就是了。我看那巧女人倒不是拿大的人儿,模样也是好相与的,也不知将来谁有福娶了去。”
板儿无法点头,只说都不是。他母子在外间言语切切,不想巧姐儿在里头已经模糊闻声了些,因发觉是男人的声音,只惶惑不知是谁。四下看了看姥姥的房舍,又是避无可避,只好坐在姥姥身边轻声道:“姥姥你听,是不是有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