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香面色不动，提起的心却往下放了放。
此人恰是东宫大监李朝平，深得太子殿下信重，慧能与他见过几次，此时便以“公公”相称。
极雅丽的一道音线，又有几分微甜，甫一开言，满庭秋雨竟作春温，直听得民气底里也一漾一漾地，汪了水也似。
郭婉对着镜子蹙眉，旋即又笑。
见她确切是在开打趣，慧能暗自松口气，顺势收回击来，嘲笑道：“陆姑姑天然不跟我们普通见地。”
陆朝香不敢再担搁，上前一拉慧能：“你傻了，还不快谢了夫人？”
望着伞外绵绵不息的秋雨，苦竹先生悄悄地叹了口气
“哎哟”，慧能抬手捂脑门儿，那青衣女子单手掐腰，一脸地带笑不笑：“好你个小比丘，腿子倒长，十停里有九停都是你讨了这巧宗儿去。”
本来不过是传言罢了，不尽不实地，倒白白唬了她一跳。
自萧太后薨逝，她们也算太承平高山活了过来，现在更是出寺在望，好日子还在背面呢，又何必庸人自扰？
慧能便又转行至那布衣披发的男人身前，轻声道：“苦竹先生，夫人正病着，今儿也不能见您了。”
流言这东西，一旦传开了，却也不好。
苦竹先生脚步微顿，却未曾转头，只背对着他举了举手，和声道：“有劳李大监，您也慢行。”
但是，那秋雨却管自下着，淅淅沥沥，点点滴滴，一夜清商总不息。到天明，便见残叶满地、苔痕湿重，石阶上光滑腻地，更比昔日难行。
是的，皇觉寺，确切遭过“贼”。
那被唤作苦竹先生的男人闻言，神情怅怅。
郭婉此时已搁下螺黛，正将翘着指尖儿将膏脂点唇，手上行动不断，语声倒是淡淡：“下着雨呢，气候也冷，我委实懒怠动。”
李朝平倒也没多问，接过东西道了声谢，却不及走，仍旧躬立着。
“这就来。”那被她唤作陆姑姑的女子说道。
陆朝香正背对着郭婉向她呶嘴儿。
“苦竹先生和……都来了。”吞下阿谁令人畏敬的称呼，慧能嗫嚅隧道，头垂得很低，眼角余光瞥见的，独一角雪青裙摆。
陆朝香久经历练，再非当年眼大心空的宫人，又那里会要她的钱，见状“噗哧”一笑，掩口道：“谁要你这点儿银子？真当我瞧得上？”
此中，孝文皇后的泥像取坐姿，她身著华丽的皇后大衫，双目微垂，似正在细心聆听着甚么。
她弯了弯唇，对镜一笑。
陆朝香顿时有些焦炙，又不敢深劝，只得陪着谨慎道：“夫人身娇体贵，自是经不得这些的。只从四月至今，殿……都来了两回了，今儿又还下着雨。夫人不也说了‘外头冷’？可殿……还是来了，足见一片热诚，夫人又何必还为着上回那件小事儿置气到现在呢？”
陆朝香便拉着慧能退了出来，又点手唤过一个粗手大脚的丫头，叮咛她：“好生听用，夫人如果叫我，你就说我去外头送慧能。当好了差事，一会儿予你果子吃。”
陆朝香便随慧能出了门儿。
“这事儿我可真是闻所未闻。”她口中说道，笑得非常随便，又有几分猎奇：“提及来，这圆静到底是跟谁乱嚼舌根儿呢？”
这位郭夫人，在她们皇觉寺里，那可真是响铛铛的人物。
拉开妆台上的一只抽屉，她顺手抓了把碎银交予陆朝香：“赏你们的，拿去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