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这般作想,她便往前看了看,可谁想方一昂首,前头拐角处便忽地转出一个灰衣妇人。
五年前,皇觉寺山下官道左,忽地开了一间茶社儿,名唤“苦竹斋”,那茶社的店主,便是这位苦竹先生。
按下万般思路,陆朝香留步四顾,却见她们正站在岔道口儿,东首便是皇觉寺的几严峻殿,往西则是那条夹道。
杨婶儿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说辞,不再言声,只往旁让了让,意义是让她们先畴昔。
山下便是屋舍,因是方丈并掌院、管事等人的住处,修建得非常整齐,还砌了高高的围墙,一院一院地隔开,地上铺着大块青砖,黄墙灰瓦,却也雅洁。
那韩家也极乖觉,自那今后,年年都不短了往寺里送钱,少则一两千、多则七八千,将高低人等喂得足足的,那郭夫人更成了香饽饽,走到那里都有人凑趣,还不定能凑趣得上。
陆朝香双手接了,倒是看也不看,回身便塞进慧妙手中,口中笑道:“夫人也忒小瞧奴婢了,奴婢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跟个小孩儿抢东西。”
至于这“天和”到底是黄是白,那就真只要天晓得了。
只是,虽穿着朴实,且年事稍长,这男人的端倪却极是俊美,衬着颌下三绺长须,宽袍广袖、长发当风,模糊然竟有几分漂渺出尘之意。
却不知,后山绝壁下的那几十具尸身,这十年来,是不是还能剩下两根骨头?
陆朝香顿时有些焦炙,又不敢深劝,只得陪着谨慎道:“夫人身娇体贵,自是经不得这些的。只从四月至今,殿……都来了两回了,今儿又还下着雨。夫人不也说了‘外头冷’?可殿……还是来了,足见一片热诚,夫人又何必还为着上回那件小事儿置气到现在呢?”
皇觉寺又非尘凡以外的仙地,修孔方经、敬邓通神者,大有人在。
有了这三重起因,寺中凡得郭夫人照顾者,那日子也是水涨船高。
这院子里奉侍的也就四个,除陆朝香并那厨娘外,另有两个洒扫洗衣的,这丫头便专管洒扫,倒有一把子力量,就是人有点傻。
而每一次,都是由这位杨婶儿脱手,将这些“贼”们奉上往活路。
皇觉寺有规制,秋冬两季的衣裳隔年发,春夏两季则一年一发。昨日寒露,正赶上宫里送了新秋衣过来,丰富的粗棉布面料儿,里衬为松江白棉布,又软又暖,委实很合她的意,若一上身就弄脏了,不但她本身心疼,管事更会骂。
杨婶儿倒也没客气,略一点头,便自二人身边掠过,很快行得远了。
或许,他这半生起落,亦如这一道微小的声气,不过是万丈尘凡中的一片飘萍,来或者去、生或者逝,皆为梦幻泡影。
“哎哟我的夫人,好歹您也定个日子下来啊,也免得人又空跑一趟。”慧能尚未答言,陆朝香到底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直待行至石阶绝顶,远处风雨当中,影影绰绰现出一辆马车的身影,李朝平方才抢前几步,一躬到地:“先生慢走,奴婢不送了。”
那老尼眉花眼笑接过钱,将庙门拉开一条缝儿,装模作样地合什道:“不幸两位施主,淋了半天的雨。”
娇媚的、风情的,却也是幽寂的、寒凉的。
陆朝香还不放心,又细心叮咛她几句,方与她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