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标卡尺这个名字从宋时嘴里说出来, 世人耳中过了过,立即就被信中“鸳鸯尺”三字冲到不知哪片大洋去了。
那两对是非量臂紧紧依偎, 岂不正如滩上鸳鸯相挨订交的尖尾?量东西时须拨动游标在主尺上摆布移换, 探出的单臂也正如孤雁羽翼,而那乍分开的两翼间刻着精密刻度,量的恰是它们被分开的是非。
世人既想不出宋时决计奉迎桓凌的来由,桓家也没第二个合法摽梅之年的闺女,只能说他们师兄弟交谊深长了。
为了证明这套曲子是完整写实地描述游标卡尺形状、用法, 并没表示甚么隐晦的豪情, 他从速回值房取了一把尺来给人看。
幸亏翰林院诸贤一是见过世面,二是有君子之风不群情别人,绝没有到宋时面前来追根究底的,倒是把桓凌那封信和《鹦鹉曲》抄下来,渐渐传抄开来。
新泰帝瞟了王福一眼,问道:“他父母是不是都故已去了?”
万一他这相思就不是对别人呢?
世人亲目睹游标卡尺,才完整了解了那套《鹦鹉曲》中“似滩边鸳鸯并尾”“忍拨孤翅向东西,为料量分袂是非”的意义。
这些猜想没人敢当着宋时的面说出口,因而又改说那鸳鸯尺这名字起得形象:一长一短、一大一小、两相环绕,连那大小量臂都如沙上眠禽般并翅相偎,岂不天生就该叫这名字?不然叫连璧尺也有些意趣,反倒是游标卡尺念着拗口,又乏兴趣,配不上这么风趣的尺。
正在他身边侍俸的总管寺人王福笑着接口:“桓御史背后有陛下撑腰,怕得谁来?依奴婢看,他若不是胆量大,如何敢接敌出战,又如何能挑出好将领,把虏寇拦在关外?陛下当初用他出京梭巡,不也是看他胆量大,无能事么?”
不能加恩本人,最好推恩父母。
王福只挑着能说的说,新泰帝却俄然问道:“他父亲去时,可曾有四十没有?”
王福忙冒充跪下认错,逗得天子本来严厉的脸上微露笑容,摆手道:“起来吧,朕又未曾说要罚他,瞧你给他说得这一大篇话。不过他身为周王妃之兄,现在又加了佥都御史,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到此也够高了。”
……算了,这也算无益于技术传播吧。
新泰帝低叹一声“不幸”,王福也跟着叹道:“可不是,桓御史丧亲时虽说年纪也不小,不是离不开父母度量的稚童,可谁不肯意父母安然康泰,做后代的长悠长久承欢膝下呢。”
新泰帝看罢密折,喜怒不形于色,只微微眯起双眸,说道:“他倒是胆量大,做个佥都御史便敢免除将军,也不怕获咎势家。”
只是他拿来的是把黑黝黝带拐弯的铁尺,看着像把弯折了的直柄剪刀,并没有桓凌那套曲里写的甚么金线缠裹、喜鹊登梅……
桓凌的手札太长,只在文人中风行,这套《鹦鹉曲》却传至大街冷巷,凡卖游标卡尺处都有人能唱几句《鹦鹉曲》。
没有,他父亲过世时只要三十七岁,是二十七那年考中二甲进士,入朝后先做了三年庶吉人,散馆后转做御史,是在任上病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