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这段,竟然另有一段全新的套曲!
“闻听唤鬼,倒叫我心错愕。临溪自打量,见白衣白发长。哭声爹娘,见喜儿本日成甚样,我是人――”
那男人重重叹了一声:“也就是王家的佃农这般苦,数不清的租佃压在身上。似我等在城里做个小本经济,托着我们县彼苍宋大老爷庇护,也吃得肉、吃得糕,买卖好时些还能与人到荤茶社要些个酒菜。哪至于欠下还不尽的高利贷,叫人把女儿也拉走的?”
曲中唱的杨家父女不必然真有其人,但王家定然有多收田租、放高利贷、买良为贱之事。
告状房都是县衙拨了未租出去的官房做的, 从表面也看不出与民房有甚么辨别,没准武平县的告状房就设在这儿呢?
说几句念白,又唱:“富豪家仕女簪金缕,庄耕户怎生区处。买将红绳二尺许,唤:‘喜儿到面前来’,绕发紧紧扎住。”
那伎女才要答话,中间却扑出一个打扮济楚,容色却极衰老蕉萃的女子,发狠地说:“当然是真的,那王钦连血脉相依的亲戚都害死,连明媒正娶的新妇都能卖掉,如何不能害杨喜儿!”
黄巡按眼角肌肉微微抽动,悄悄问了一声:“娘子住在告状房,可也是有仇恨要诉?却不知这白毛仙姑的故事是真是假?”
“一地风霜暮色寒, 夹着雨冻云低送旧年, 盼爹爹未还。怕王家也, 避债已七天。家下通无粮与钱,幸有邻家婶娘怜,送些糙谷为餐。且炊熟子, 待父共团聚。”
她是个妇人,差役、保镳们不好动她,只能央有力的民妇将她拉走。
可又是如何的人能把这些事写进一本诸宫调里,还写得如许直指民气呢?
他想了一阵,便跳下车,往人群中挤去,想多听几曲。他在差役们庇护下千难万险地挤到那女子面前,正闻声一句熟谙的:“则见我万恨千仇――”
黄大人听着冤情惨切,忍不住要上去问一问,追到正门处,却被人紧紧挡住:“这里只许要到衙门告状、无处安身的百姓们住。大爷如有状纸,拿来登记便可住出来,若没有,就请回吧,莫冲撞了衙门的处所。”
他号召田师爷上车,眉梢微挑,笑吟吟地说:“我们将车停在这里,下去听唱曲儿时,叫人偷走了数匹绸料,这就去县衙报官。然后我们去见见那位传说中治得城外大水,救了白毛仙姑的宋舍人――”
那伎女终究点了头:“奴还来唱几日,但只唱到这里。提学大人远在省会,我们宋大令何如不得那些有功名的墨客,只得将他们关在这里,日日好饭好菜地供着,那些人还要作反哩!”
“可不是,逼死人家,转天正除夕就把喜儿大姐拉到家里做了奴婢,还嫌人家不欢乐,这是人做出的事么!”
黄提学挥了挥手,叮咛道:“不在这里听了,问出告状房在那边,我们先去告状房寻人。”
那男人是个走东串西的买卖人,会的口音多,差役就听得明白些。他们之前在村里听时,因着跟庄户说话不通,没问清前情结果,听那男人意义像是王家拉走了白毛仙姑,急着想晓得细情,便问道:“那王家人就把白毛仙姑拉走了?他们如何把杨大姐害成白毛仙姑的?”
幸亏告状房那边也有《白毛仙姑传》,还是最后唱出这本诸宫调的人唱的,必定比面前这个唱得更好,内容更新。世民气下期盼,赶着车穿太长街,终究到了城北这座几近成了王家家属牢房的告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