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间转过身,引着徐宝去看车队中心的一辆马车。与别的被风沙残虐过的货运马车比拟,那辆车洁净得不成思议,除了车轮上厚重的泥壳,全部玄色车厢在日头下亮锃锃的反光,就像刚在城内落拓地跑了一圈,仅仅均匀地覆盖着一层薄尘。
“元象关守卒常余,”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开口道,每一个字仍然像是淬火沥血般历经千辛万苦才迸出来,“不知车内是哪位朱紫?”
巡检是九品官,把总倒是正七品,徐掌柜双管齐下,嘴上恭维徐宝,手上又悄悄塞畴昔一包银子。
端历元和十三年元月月朔,新一年的第一天,一阵枯燥的风裹胁着雪片从元象关头吼怒而过,扑向瓦蓝色一望无垠的天空。元象关头的守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偶尔昂首向上望,高天深处装点着小小的斑点,倒是一只雄鹰伸展开丈许长的翅膀,不疾不徐地盘旋巡查属于它的范畴。
“嘘,”他用一根食指竖在唇间,笑微微隧道,“她这几天都没睡好,好不轻易阖眼,别吵醒了她。”
常余在那锦衣卫身上嗅到了锈味,那是经过鲜血和汗液浸泡过的兵戈味道,是久战余生的老兵特有的味道。
“有人来了,”他俄然出声,固然只说了四个字,但嗓音晦涩,就仿佛喉咙里横着一把刀,每一个字都像从刀锋上滚出来--
他在内心冷静计数,数到十,车门开了。
“咴--”两匹牝马此起彼落地扬蹄嘶叫,车身被它们带得高低闲逛,车队的别的马儿也跟着骚动不安,世人一面慌镇静张地安抚,一面惶恐地偷看这边。
那小兵长着一张窄长脸,两边颧骨凸起,两只眼睛也颀长,衬着薄薄的嘴唇,浅淡的眉色发色,给人一种极不舒畅的刻薄感。
阿谁是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豪气勃勃,一双深褐色的眼瞳在阳光底下闪现半透明,又透出几分温文。他的长相在女人眼中或许算不上俊美,在男人看来倒是开朗亲热,值得订交。更首要的是,他有一种同类的气味。
徐掌柜故作矜持地一笑,低声道:“老朽这位仇人身份贵重,现在车内憩息,徐把总若信得过老朽,就放我等出来。若信不过老朽--”
实在他步速并不快,但不知如何就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留步时也毫无预警,上半身还微微前倾,便像是硬生生地在绝壁边沿勒住马缰。
因循自前明的锦衣卫,端朝最奥秘最可骇的间谍机构,如果说百余年来锦衣卫谨言慎行好不轻易积累了点好名声,也已在半月前的都城暴动中耗损殆尽。
新年欢愉啊大师!
“徐掌柜,”徐宝两边嘴角往上扯,皮笑肉不笑地往门洞内一杵,身后齐刷刷排了整队守门卒,“过年也没消停啊?甭嫌小弟罗嗦,看在本家的份儿上至心劝你一句:钱是嫌不完的。”
或许是发觉他冷厉的神采有所松动,那锦衣卫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和顺敦诚,极富传染力,便如同关内春季才有的不刮裂脸皮的东风。
在北郢那些盘曲如迷宫的巷道里,“锦衣卫”成了恐吓小孩儿的最新最有效的名头,百姓视他们如仇寇,恨他们入骨,畏他们如虎。
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神采冷肃,仿佛周遭产生的统统都映不进他颀长的眼眸里,他只是径直走到那辆与众分歧的马车前,蓦地刹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