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那里敢搭话,目睹着季婆子冲着晾衣绳上的被面去了,凑上前闻了闻,转头冲她斥道:“你用皂角团洗的被面!”
桑榆昂首见她进门,就喊了声“娘”,季婆子含混地“嗯”了一句,将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桑榆从速低头,移开了眼睛。
枣树下季婆子已拉开话匣子,向孙溪和抱怨:“溪和先生,老季家不法,摊上这么个败家媳妇。你看了没?”她从地上捡起一些碎线头道,“拆被褥如许拆!线都绞断了,如何再用?另有这被面,竟然是用皂角团洗的,糟蹋不糟蹋!上灶弄餐饭,用去半指油4啊,这么个败家娘们,叫我这穷家如何赡养哦~”
桑榆扬声喊了一句:“娘,药煎好了,给你放窗台上晾着了啊,你记得喝。”走到窗边的时候,又听到内里油纸包沙拉沙拉的响,晓得季婆子忙着在藏烤鸡,眼也没抬,转过了身。
季南山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他愣怔了半晌,见桑榆拿眼一向瞧着他,俄然有些结巴:“阿谁……饭、好了没?”
这时院子里的栅栏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来人身形高挑,长发束冠,穿一件交领青色布袍,手里拎了一包药草。桑榆认得,是隔壁的孙先生。
季婆子没往灶间去,将油纸包拿回了草屋,她住的那间儿里。桑榆和好了面,就起家去了灶间。
季婆子闻到香味,从里屋出来了,走到灶间问:“做的甚么?”
季婆子持续唠叨着:“缝被用大针,线是粗棉线,健壮得很,拆个十遍八遍都不消换!你可倒好,全给绞碎乎了,这不是工夫不是银钱么?”
桑榆没来得及说点甚么,季婆子一屁股坐到草蒲团上,拍着大腿就哭闹上了。还是那种拖着长腔,带着拐弯调儿的悲鸣:“作孽哦,如何就领回这么个败家娘们!你是令媛蜜斯,我们穷门小户服侍不起啊,要么装死不干活,要么就糟败东西,这日子可如何过呀――”
院门外是一道坡度很缓的青石板路,路旁开满了细碎的野花,路左边有一大片较平坦的草皮,长着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海棠树。
桑榆病急投医,冲孙溪和敛衽一礼1,乞助地看着他叫了一声:“溪和先生!”
孙溪和这才开口劝道:“季阿婶,实不相瞒,溪和是循着香味儿来的,可见弟妹灶上技术不错。这少油则无香,也是没何如之事。且要溪和来讲,你病了一大阵子,久无胃口,现在好转,正该吃些好的。弟妹这也是有孝心。”
孙仲德,字溪和,读书人,志在游历名山大川,半年前来到荷塘村,爱好这里的风景山色,便暂居于此。因常日里待人驯良,又懂一些岐黄之术,在荷塘村周遭一带很受恭敬,山民都尊称他为“溪和先生”。
孙溪和闻名誉去。面前的小女人不过二八芳华,肤白唇红明眸善睐,乌发歪盘一髻,别了一枝老旧的银钗。上着月红色交领右衽半臂短襦2,下系烟青色细麻布无缘裙3,素洁雅静,婷婷立在那边,气度与普通村妇大有分歧。只是有孕在身,身姿略显痴肥,又因在孕中劳累,面上带了一丝疲色。
声音不大,却充足两人闻声了。桑榆低着头,紧抿着嘴,没有搭腔。季婆子终究分开灶上了,却俄然间又嚎了一嗓子:“这皂角团叫耗子啃了?如何就剩这么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