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草帘,一道道画在桌案上,明显悄悄,悄悄明显,泾渭清楚,陈据看着碗中甜汤,汤底沉着一些果絮,在那沉沉浮浮,他瞪着这些残屑,全部都痴了,呆坐了半晌,这才胡乱摸出碎银搁在碗边,吃进肚里的腊春,现在才从心间涌出酒意,醉得他脚步不稳。
赖屠户垂怜女后代婿,半子每来铺中拉肉,少收些本钱,又添些添头,赖家娘子抠索,抱怨不止,只拿话去刺半子,直刺得赖家半子满面通红,气喘如牛,闷着气将肉拉去家中。
陈据道:“我吃了酒,买碗甜汤解酒。”
陈娘子嫣然一笑,腮边那颗小痣新鲜如旧,带出一丝风情,点点便在心间。陈据看了几眼,收了回目光,一心一意等起甜汤来。
一缸有泪微咸的甜汤。
媒婆道:“郎君品性家财,天仙也配得,这牛郎朴素,便得了织女,董永孝敬,便有天仙相配,又有墨客姣美,引得神女起了凡心。神也罢,仙也罢,不过因着一字,才配到了一块。”
陈据对着一窗溪水,看渔船捕了一舱活鱼,隔窗买了红尾鲤鱼,交与店中食手切了鱼脍。在店中消磨一个上午,就着碗中浊酒,吃尽鱼脍,又渐渐踱出脚店。
在货郎那买了一个陀螺,拿在手里,顺街过书肆、伞铺,前面一枝竹竿挑着小旗,写着甜汤二字,店外支了一二桌案条凳,店内陈娘子守着炉灶忙进忙出,她两手沾得水,顺手在围裙那擦得洁净,用尾指将脸颊一缕发丝勾回耳后,听有人要汤,侧头漾起笑容,号召道:“李三郎,本日还是还是另尝尝新汤?”
媒婆笑道:“原不过与陈郎君随口一问,眼下我倒要用心吃陈郎君的谢媒酒,老婆子不信全部桃溪寻不到一个陈郎君可心的人。”
她带了吃得肥壮侍女,捏动手帕一起哭回赖家,揪了亲娘就是一通喧华。赖屠户没法,赶了女儿,暗里又补助些银钱。赖小娘子得了意,摆着腰肢又一起轻巧地回了家。
只把赖娘子气得差点厥畴昔,又是气又是心疼,家中个个皆是贼:赖屠户是要搬了银去外室那的,儿媳调拨得儿子只认银不认亲,女后代婿更是又吃又拿只嫌没够……她积下的那些银锭,藏在鼠洞中都怕被人抠了去。
健仆领命而去,陈据过石马桥单独晃进何家脚店,要几碟下酒,再要一碗腊春,伴计知他爱好,不去问他现在家富为何还吃劣酒,只殷勤奉酒送菜。
媒婆精道,顺着他的目光睃了一眼,叹口气,吃了甜汤,摸出几文钱放在桌案上,道:“本想白赚陈郎君一碗甜汤,怕是不成。”
陈据笑道:“大娘这是何意?”
明显不过浊酒,这般醉人。
陈小郎一吐舌头,扮个鬼脸:“本日铺里慌乱,陈阿叔先自吃酒,我先帮阿娘待客。”
陈娘子追出几步,堪堪愣住,招手唤了陈小郎让他跟去顾问,进屋在灶前加了把干柴,锅中水热沸开,忙又起家揭开锅盖,腾腾的热气劈面而来,湿了额发眼角,一低头,不知怎得,泪便坠落翻滚的锅中,她倒是不察,拿了勺子将煮好的甜汤一勺一勺舀进一边阔口缸中。
她快手快脚盛了汤,昂首见陈据,双眸微垂,复又笑道:“陈郎君这几日闲在家中?快坐快坐。”
媒婆诚恳不客气坐下:“陈郎君但是谈笑,这也算得守活寡?不知多少人家抢着点头要应呢。嫁于陈郎,家里偌大的宅院,奴婢成群,喝口水都送到嘴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