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阿娘的敬爱之物，本应随葬的，我留下作个念想。”何秀才拈起此中一朵，昔年他也曾在她对镜埋妆时，亲手为她描眉插花，笑道，“容你阿爹吝啬一回，如许就不留给你了。”
“你阿娘在闺中也是娇养着长大，常日调香绣花最为高雅。”何秀才难掩伤感，“嫁与我后，再没这些闲心，经日忧心柴米油盐俗事。”
春寒未消，又有寒露，也不知酒有没有温，如许坐着非抱病不成。何栖回身拿了一边将将要做好的衣袍，轻手重脚地开门，想送给何秀才披盖。
“阿娘的事物，阿爹都好生收着……”何栖细心放好，轻声道。
朱红箱子嵌螺钿葡萄纹，压了一枚铜锁，何栖见箱子漆面亮光，明显保养安妥，估计何秀才固然不开箱，却经常擦拭。
物是人非啊。
齐外祖一死，齐家树倒猢狲散，那些个娇娘美妾一个一个头也不回自寻前程。
齐大郎早已腐朽白骨，他爱妻也与世长辞。现在再想起，倒只记得迎亲那日，齐大郎一身枣色锦袍，肃着玉白的脸，冲着他道：姊夫要记得待我阿姊好。
“物放着就成了死物。”何秀才点头，又取出一副鎏金花钗，“这原就是我和你阿娘为你们攒的，只色彩不好，他日去贩子找个金匠重新錾一遍。”
这本是娘子操心的事，为她打扮，带她寒暄，应对节礼，相看夫婿……将来你我坐在堂前，看她一身红妆拜别父母，带一脸喜意由夫婿伴随三朝回门，以你的性子必亲手调制羹汤，细细扣问佳耦可还相合，姑翁是否慈爱，如有妯娌是否敦睦。
晌午翻出娘子的嫁奁票据，色彩竟还鲜红，上面的诸物竟没留下几样，那些旧物也不知落入了何家何户。
何栖理着箱中的旧物，猜踱着色采剥落的旧事。
这日齐大郎还是醉熏熏来何家借银，听何娘子与侍女筹议着典卖金手镯。
何秀才叹道：“都没人了，你外祖……”他不好非议长辈，道，“内宅有些混乱，妻妾多，子嗣却不丰。你原有个庶出的母舅，却也是个混闹的，成日不学无术，待你外祖归天，家业式微，更是日日买醉。你舅母不堪忍耐，和离归家。你阿娘没少布施你母舅，他开初还常常过来打秋风，后见mm也日渐宽裕，无颜再上门。丰年夏季，喝醉酒，出错跌进了河中。”
齐大郎听后，呆立半晌，拿袖子一抹脸，回身出了何家，再也未曾上过门。
你我有女，阿郎囡囡有阿姊，腐败寒食、中元冬衣、冬至除夕再不会半点香火一碗凉浆也无，阿圆做得好吃食，二郎必定喜好，他是个馋嘴的……
“都是积年旧事了。”何秀才不置多词。何娘子那块玉佩厥后也做了随葬，算全了他们这段略为苦涩荒唐的姊弟情。
何栖听得心伤，拭掉腮边的眼泪，换上笑容，若无其事唤道：“阿爹又在与阿娘说话？也未几加件外衫，如果冻着了，细心阿娘与你活力。”她边说边将手中衣袍披在何秀才身上。
人死万事皆休。
“这就回，这就回。”何秀才起家，“你也去睡。明日将你阿娘留下的旧物翻拣翻拣，收着也是霉坏了。”
何家从高门大户到现在的平凡人家，百年的历历工夫，曾经的繁华权势俱已没了隐踪。何娘子与何秀才还讲究着风雅，到她头上，风雅也已流俗，讲究也是矫情。倒是一册册书还能踪根究底，稍忆往昔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