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那太病院每年采购最多的药材,非是养颜、暖宫等妇人常用药材,而是如胖大海、蜂蜜、川贝、枇杷之属。
这千载难逢之机,谁不上心?
李太后便是怕了这气味,故每次晨定,皆远远坐在宝座上,与底下的嫔妃起码隔了十余步远。
有此考语,方才那阵香风,又算得了甚么?
后宫美人甚众,若要脱颖而出,委实是百倍艰巨的。
“主子,但是要换衣?”钱寿芳立时近前相询。
钱寿芳闻言,仍然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沉声道:“回主子,奴婢觉着,这花露的气味很清雅。”
这每月一次的晨定,头一个叫人不能忍的,便是这五花八门的香气。
若赶上那私交好的,便停息了步子,聊叙几句不要紧的闲话,以示靠近;至于那些不熟悉的,亦须含笑问个好,宁肯礼多些、行慢些,亦不成明面上获咎了人。
这话她爱听。
约莫花了半刻的工夫,张婕妤终至座前,钱寿芳抢前几步,将那椅袱拂净了,方扶她落了座。
不过平常姿色罢了,比吴淑女可差了好些。
她的座头正挨着身后的一溜美人,方才走过来时,她特地看了两眼,见梁嫣也在其间。
而在仁寿宫正殿火线、仁寿门以后,更有一所极大的花圃,园中引一带死水,自东首苍山石下贱出,蜿蜒至西首,汇作一泓幽泉,泉边竹桥作引、清石为伴,南边儿另有一所大花棚,里头尽是珍本菊花,每逢花期,李太后皆会于此办一场赏菊宴,与众妃嫔同乐。
待坐定后,张婕妤便佯作理鬓,举眸四顾。
张婕妤这才搭了钱寿芳的手,徐行踏入蹈和门。
这一转眼,已是经年畴昔,当年各种,如同一梦尔。
这也就罢了,偏她白叟家耳背,又爱说个话,每回谈天,底下的嫔妃自周皇后起,有一个算一个,皆须扯开嗓门、拔高音量,若不然,她白叟家听不见。
至此,张婕妤已然打起全部精力,以最标准、最文雅的姿势,往座前行去。
更有那高位份的,张婕妤尚需上前一一见礼,奉上诸如“您这钗子是本年最新的格式吧,好生精美”、抑或“这裙子穿在您身上真标致”之类的好话,将一应人等对付结束,这才算完。
本日,她也用了上好的桂花芳露。
清,则正;雅,则高。
张婕妤本日正来葵水,多有不便。
钱寿芳垂首不语,心下却觉着,张婕妤说得一点没错。
“出来吧。”她笑眯眯隧道。
钱寿芳躬身应是,情知这马屁算是拍对了。
但是,这味道虽大家皆厌,却也是大家不舍,还奋勇抢先,恨不能一味盖全香,教旁人都不得出头。
初承恩泽时,她与建昭帝便是相逢在那赏菊夜宴,彼时,凉月如霜、好风如水,那桂花酒的香气,至今似仍缭绕鼻端。
张婕妤悄悄转首,遥遥睇一目炫圃,但见草色如烟,一起掩至园门,朱楼碧栏间,是浅翠深青的树影,重堆叠叠,一如她的苦衷。
她已经不是才进宫的小女人了,东张西望地,有失风采。
“本日我们来得早,没准儿能和惠妃娘娘说上话呢。”张婕妤表情甚是不错,行不上两步,又转首叮咛王孝淳:“好生在外头候着,特别要看好这两个小的,别冲撞了人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得你们。”
影壁后是一片青砖地,平整且阔大,砖缝间探出细细的春草,被那红墙碧瓦衬着,格外有一种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