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顿时大喜,一向绷得紧紧的心弦,亦就此松泛了好些,回身便欲搭话,不想,行动一急,胳膊肘正正撞上柜门,当下便是一阵酸麻。
恰好地,芳葵也不知是不是忘怀了前尘,竟底子不识她一片美意,见她不说话,觉得她怕了,昂着脑袋一脸对劲:“哈哈,瞧,说不出话来了罢,可见我说的有理。”
“这我哪儿猜得出啊?”红药无法地笑起来,将茶碗捧去芳草手边,一应神情、语气、行动,皆很天然。
红药入迷地望着那一小片光影,精美的面庞拢在四壁投下的烛火中,时明时暗。
芳葵顿时不乐意了,鼓嘴道:“吃如何啦?瞧不起能吃的啊?我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是真的呢。”
这是她宿世此时做的事,现在做来,如同梦中。
芳葵的娘,是活活饿死的。
芳草便将茶碗搁下,无精打采隧道:“于姑姑让我与姐姐同去启祥宫拿件东西呢。”
“红药姐姐,芳草来了。”芳葵的声声响了起来。
她“唉哟”一声呼痛,忙掀了衣袖去看,便见乌黑的肌肤上,已然青了一小块。
思及至此,红药面上终是擎出个笑来,去至门边挑帘,一面作势向身上鞭挞着,一面歉然道:“叫芳草mm久等了,原该请你出来的,只里头灰大,只能让你在外头坐了。”
红药下认识地往周遭看了看。
这套帐幔计有八卷,面料皆为绡纱,分作红鲤戏莲、临水照花、圆荷滴露、清石修竹四莳花腔,每一幅皆是按着龙床尺寸做的,若摊开了,能铺满半幅空中。
面前是惯熟的家什安排,高高的木架一排又一排,直抵房梁,柜子与箱笼码放得整整齐齐。颇大的开间,却只开了一扇小窗,离地极高,仰首时,便只要方刚正正一块白亮,似是天光、又似云影。
说来也风趣,平素总感觉它滴得太快,低头抬首间,便是一日畴昔,而本日、此时,红药方晓得,它委实也有慢的时候。
为防有人盗窃,小库房只凿了一扇小窗,又怕光芒太暗,是故屋中长年点着灯,那灯乃是青铜所制,嵌于四壁以内,外罩着两层水晶罩子,里头盛烛油的铜碗极大,添足了,能够亮上好几个月。
芳草却不说,只歪着脑袋笑:“姐姐你且猜一猜呢?若猜着了,今儿晚餐我替你领。”
她微垂了首,细细打量动手底帐幔。
望着那块青紫,红药不由发笑。
红药心下正着紧,怕她俩吵个没完,忙见缝插针地问:“芳草,你寻我到底有甚么事呢?”
芳草低头喝茶,并不睬她。
“你如何就晓得吃啊!”芳草用力白了她一眼,复又点头感喟:“你啊,这脑袋里头装的怕不也是吃食罢。”
按说,芳草也该来了。
红药手上行动一顿。
当年,芳葵爹打赌输光了产业,就把芳葵娘卖给人做了奴婢。偏芳葵娘命苦,碰上个黑心的主子,不给吃、不给喝,只没日没夜地叫她做活,没多久就把人给搓磨死了,芳葵去收尸的时候,她娘瘦得只剩一层皮挂在骨头上。
那主家鄙吝,只给了几个收敛钱,便将芳葵赶了出去。就那几个钱,连副薄棺都买不起,芳葵一咬牙,便将自个儿给卖了,拿着卖得的一两银子,替她娘办了丧事,余下的银子却被她爹抢去,又输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