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冲怜悯地看着高拱,又道:“自高老先生复相,万岁爷没有一件事不对劲的,向来没有采纳内阁的票拟;可此次,万岁爷委实不欢畅,把内阁小票都撕碎了!”
“也是,如皇上这般眷倚新郑者,不唯本朝,历朝历代所未曾有之。”朱衡也感慨了一句。
一回身,见高福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吓了一跳,责怪道:“黑灯瞎火的,站这里做甚?”
本日比昔日到阁要早,可一下轿,却见司礼监掌印寺人孟冲已在文渊阁门口候着。
“新郑,对潘季驯的处罚?”朱衡内心不结壮,诘问道。
“事呢,倒也不大,可正因为从未有过这等事,老奴特来知会高老先生一声,待会看到批红,别不当回事,漕运的事,仿佛万岁爷挂记了呢!”孟冲说罢,急仓促告别而去。
斯须,书办把批红本都抱到高拱的朝房,他站在桌旁,快速翻检着,终究看到了一道皇上御笔钦批的奏本,只见上写着:“今岁漕运比常更迟,何为辄报工完?且叙功太滥,该部核实以闻。”
高拱楞了半晌,一起小跑着到了朝房,书办承差正在掌灯,他孔殷火燎地叮咛:“快,快去工部,把朱衡给我叫来!”又指着一个承差道,“你快点去,把内里的批红本子都拿来,拿来我看!”
朱衡把刚才的话又反复一遍。
“高老先生,万岁爷生机啦!”孟冲焦心肠说,“老奴特来知会高老先生一声。”
“朱衡如何还没来?”高拱大声喊道。
“岂止万全,还要未雨绸缪,方不孤负皇上的不世眷倚!”高拱感慨道。
与前些年的梦境分歧的是,此次,高拱正偕珊娘在岸边观海,见此景象,急命督抚、总兵率兵马围堵,可将士闻听波浪滔天,瞥见波澜澎湃,吓得连连后退,不敢近前。高拱被惊醒,蓦地坐起家,用力晃了晃脑袋,梦境仍然非常清楚。他隔窗望去,一轮中秋的残月恋恋不舍地西移,将光芒斜洒在屋内。
“啊?!”殷世儋收回惊叫声,张居正楞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噤口不言。
“潘季驯辛辛苦苦疏浚河道,即便报功太滥,训戒就是了,也不至于撤职嘛!”殷世儋质疑道。
“内心乱,先不议这事了,大师都好好想想。”高拱摆手道,他一拍书案,“君忧臣辱,漕运的事,非完整处理不成!”
“不成!皇上把国政拜托给我,我安得如此得过且过?”他喃喃自语道。
高拱每日只睡两个时候,是不是做梦、梦见了甚么,已得空顾及了。可这天夜里,刚睡下,阿谁奇特的场景又呈现了:苍茫无边的大海,时而波澜澎湃,时而风平浪静。影影绰绰可见海面上商船鳞次栉比,穿越来回。船上有中土之人,也有红发碧眼的夷人,喧闹非常。忽而,这些舟船拥堵到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车轮,呼啦啦向岸上滚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把村落、街巷夷为高山,田间劳作的农夫们瞥见此轮,乱纷繁捧首鼠窜,场面恢弘可怖……
“说的轻巧,此事要好办,早办了!”殷世儋低声耻笑道。
“皇上是为漕运的事焦急。”张居正开口说,他看着高拱,“漕运已是告急时候,河道的事,还是有人要管,革了潘季驯的职,命他戴罪管事如何?”
“可惜啊,我不懂陆地。”高拱叹口气道,“往者兵部尚书一贯从北边督抚当选用,对海防也是一窍不通!时下北边安攘自如,而海防却无人虑及,乃至没有通海防的干才,此乃隐忧!”他在脑海里梳理着心目中的干才,俄然抚掌一笑,“嗯,殷正茂似可培养!绥广一旦有成,就把殷正茂调到朝廷,他在广东剿海贼,必习得很多陆地的学问、海防的方略,让他掌兵部,他说如何办,就尽力支撑他去办!终归要未雨绸缪,把诸事都办理伏贴!”如许想着,他方轻松下来,但低头看到斑白髯毛,又暴躁起来,“只争朝夕,先把范围上紧立起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