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呀!”高拱也有些吃惊,“皇上复苏了?皇上要制敕房书办去做甚?”
写毕,交书办拿去,高拱起家在室内踱起步来,口中喃喃道:“看来,欲求治,必大鼎新!”
世人散去,高拱呆坐很久,闭目深思。书办走过来,附耳道:“元翁,刚才管家高福来,说河南巡抚梁梦龙的急足来求回书。”
“啊?”高仪大吃一惊,他入仕后一向在翰林院和礼部做事,对国朝礼节规制最谙熟,却未曾传闻过皇上直接召内阁制敕房书办到乾清宫的事,“这,这是如何回事?”
高仪和张居正对视了一眼,原觉得他也像本身一样骇讶不能收舌,却见他轻松得意,高仪被高拱一番话震惊之余,又被张居正的神情所惊,俄然“嘿嘿,嘿嘿”笑了几声,痛心疾首道:“不忍闻,不忍睹!”
“不错,我辈是此制受益者。”高拱道,“可为国度计,此制弊端甚多。刚才所言,翰林官以诗文优者得选,又教之以诗文,从无管理处所的经历,安能治国?此其一。再则,非翰林官不能入阁,他衙门官既无辅臣之望,亦不复为辅臣之学,治国之才可贵矣!”
高拱这才想起,梁梦龙转任河南巡抚,他几次去书,力促他把弭盗安民作为首务;前日梁梦龙差人投书,禀报弭盗之法,尚未顾上给他回书,遂道:“稍候!”便提笔给梁梦龙回书:
高拱一吐为快:“太祖罢丞相,分其权于六部,而皇上亲裁之。后置内阁,以翰林官任之,备参谋,并不平章政务。但渐渐演进,阁臣虽无宰相之名,而有实在。然阁臣仍非翰林官不得其选。须知,翰林官,选时靠的是诗文,教的又是诗文,难道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乎?还美其名曰‘储相’,岂不令人扼腕!”
“新郑,别忘了,若不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成宪,你一定能坐在这里。”高仪提示道。
高拱听罢,沉默了。
“比如,刚才贾三近言州县正官,倶用初仕者,此制,我看,得改!”高拱深沉地说,“州县父老,守令也,亲民之官,最为紧急。若天下守令得人,则安民有望。然目今州县长倶为初仕者为之,进士落第,既授州县正官,民事既非素谙,掌铨者对其守身之节、爱民之仁、办事之略,更是一无所知,乃待其事败,然后免除,可民已受其害矣!继任者又是初出茅庐的墨客,亦复如是。这不是以官安民,是以民试官。即便所谓循吏,因其民事未谙,我看多数也是长于饰虚文以媚上,为急政以求名者,勉习时套,以求荣进,而以实政惠民者,恐未几见。非读书人个个都不好,委实是轨制而至!是以不改轨制,所谓安民,恐流于标语罢了!”
高拱觑了高仪一眼,嘴角一撇,目光中有几分不屑。高仪虽是他的同年,操守良佳,可书虫罢了,入阁以来,凡关涉实政的,都不知所措,那里有甚治国安邦之才?此前,高拱只是对高仪小我有些不满,可俄然间,他明白过来了,这也是祖制而至!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是成宪,阁老非翰林出身者无缘。此制不改,相公阁老中有治国安邦之才者,与州县长中有谙民事之才者一样难觅!他不由感慨道:“何止州县长选任之制,阁臣选任之制,何尝不是亟待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