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虽是肝火冲冲的模样,却暗自感激曾省吾来得及时,让他下了台阶。
曾省吾一笑:“咳,这算甚么嘛!这哥儿几个,够诚恳的了,被你管束得服服帖帖,满足吧!”
“但是,凡是点过翰林的,还是钻谋着要坐坐文渊阁的椅子嘞!”曾省吾又说,他顿了顿,抬高声音,“门路传闻,高相要延揽张四维入阁嘞!喔呀!”他俄然一惊一乍地说,“殷相公晓得吗?有人说,巡盐御史郜永春论劾王崇古、张四维,乃殷相公指授,张四维对殷相公至今不能谅解!省吾思疑张四维钻谋入阁,是为赶走殷相公的。省吾念及殷相公乃张相公同年,瞒着张相公跑来多嘴一句。”
“有些事,不必说,更不会胡说!”曾省吾诡秘一笑道,“闻得吕光到高府伏地一哭,宦海更加群情纷繁,抨击的帽子他想摘也摘不掉啦!阿谁陈大春,昔日还想凑趣高相,时下再也不提这话了吧?存翁的弟子故旧,怕是个个心存害怕,巴不得高相明天就滚蛋呢!”他对劲地笑了两声,像是俄然想起甚么,伸长脖子问,“记得太岳兄说到过,高相成心让张四维入阁?”
殷世儋呆坐很久,想到入阁以来的勉强,一口恶气不吐不快,现在高拱又要拉张四维入阁,较着是要赶他走了!这未免太放肆、太不留余地了吧?就连张居正的门客都看不下去,出马鼓励,谁还保护他高新郑?想到这里,殷世儋蓦地起家,咬着牙,嘴里蹦出了八个字:“先发制人,核心侧攻!”
曾省吾刚走过张府的垂花门,就闻声后院里传来呵叱声,仓猝加快了法度,绕过前院正房,穿过回廊的门庭,只见张居正一手提着罩灯,一手举着鞭子,宗子敬修、次子嗣修、三子懋修、四子简修、五子允修、六子静修和管家游七排成一行,跪在院中。
曾省吾并不在乎:“太岳兄,我看邸报上说,广东又在肇庆建船厂了,还要练习水军。看来,想打消沙市镇的船厂,难了!湖广士绅对太岳兄岂不绝望?”他向张居正前凑了凑,“他们绝望不绝望倒还在其次,太岳兄对甚么通海运、建船厂、练水军,内心极不同意,可也无可何如,能不憋屈?”
张居正扭过脸去,向外一摆手:“你要总这么说话,今后也就别来了!”
“不争气的东西!”张居正恨恨然道,“不好好读书,却被吕光差人邀去吃酒!”
“为了何事嘛!”曾省吾问。
“闲谈时说过。”张居正答,他以惊奇的目光直视曾省吾,“你要做甚?”
殷世儋沉吟道:“近些日子,我看江陵神采不对,似有用心躲避新郑之意。三省可知,二私有嫌隙了?”
曾省吾也替张居正忧愁,情急之下,以摸索的口气道:“太岳兄,要不,我和湖广学政暗里十足气?只要有一个出来了,前面的也就带出来了。”
“呵呵,殷相公知省吾与或人的干系,奉命是奉命,不奉命也是奉命,归正或人都脱不了干系!”曾省吾绕着弯子道。
张居正摇点头,又收回一声感喟。他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动机,但一想到眼里揉不进沙子的高拱,他就浑身一紧,不敢再想下去了,遑论实施?
张居正的儿子们,自幼就被他峻厉管束,读书习文,以便考场得捷。可不知何故,迄今为止,六个儿子中,连一个落第的都没有,这让他焦炙不已,成了一块芥蒂,动辄找借口把儿子们经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