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翁光亮正大,宅心平恕,居正更加仰佩!”张居正以赞叹的语气道。
“游七——”一进家门,张居正神情烦闷,没好气地唤了一声。游七躬身应对,张居正却不再说话,顾自往书房走,进得书房,方指着游七道,“你,这就去找吕光,知会他,我已在玄翁面前再三陈情,玄翁对我已有微嫌,徐府事,我会极力,但也请存翁别做计算。”游七刚要走,张居正又叮嘱道,“不要让外人晓得,见了吕光,也不准多言!”
“哈,不会吧?”高拱仰脸一笑,“你徐教员比来不是给你馈送了很多吗?那里还要为衣食忧!嗯?”
“呵呵,何事触发玄翁感慨?”张居正笑问。
次日一早,高拱在文渊阁前下了轿,影影绰绰,就瞥见张居正在前面盘桓着,远远地迎了过来,拱手道:“玄翁,睡得可好?昨夜的风好大啊,吵得人不得安眠!”
游七骑着毛驴,一起小跑,到了吕光的住处。这是吕光赁住的一所民宅,在胡同深处,只要极少人晓得,游七即此中之一。听完游七的转述,吕光两眼一瞪:“微嫌?这么说,姓高的是要下狠手了,连太岳相公说项,也让他起疑了?”
“那么别做计算又是何意?另有甚样体例?”吕光像是问游七,更像是自问。
游七点头:“小的啥也不晓得。”
“咳!叔大你这是何必!”高拱摆手道,“昨日巡城御史拿到几个松江人,言有其事,我随便这么和你十足气儿罢了!”
“叔大有苦衷?”高拱用心说,“睡不好觉啦?”
张居正脸上的笑容遽然间僵住了,楞了半晌,俄然举起右掌,寂然道:“居正敢对天发誓!”他停顿了一下,“若我张居正,受了徐华亭的贿,让六个儿子,一天内死光!”
高拱展转反侧,不能入眠。王元宾转述的顾绍供词,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反复着。他又想起复出回京后赵贞吉的一席话,想到房尧第转述的邵方的瞻望……他披衣下床,在室内盘桓,自言自语着:“叔大别吾三载,乃不能进德,遂成斯人乎?”说完,又点头,黑暗中,当年阿谁跟在他身边,以渴盼、敬佩的眼神向他孜孜请教的年青人的形象,蓦地闪现在面前。
“去吧去吧!”张居正摆手,烦躁地说。
“叔大的难处,我谅解。”高拱道,“时下国事刚有转机,我也不想让这类事滋扰大局。”他倾身向着张居正,“徐家三位公子都是荫官,不比小民,兵备即便拘逮,也要巡按御史勘问,上月巡按到差时,我即面嘱,对徐府事当予宽假,我再给他修书解之,叔大觉得如何?”说着,展纸提笔,略加思考,写成一函,向前推了推,“叔大,请一阅。”
“玄翁,居正亦知徐甚可爱!”张居正解释说,“徐家在苏松也委实过分!”他感喟一声,“但是,存翁乃居正馆师,去国时又当众将家事拜托于居正,道义所及,居正终归不便置若罔闻。”
“你不是有烦苦衷吗?说吧!”高拱以体贴的语气说。
高拱思忖半晌,决计把话挑明,免得憋在内心难受,也有失知己之道;但他又恐冒然说出,伤了张居正的自负,遂以打诳语的口气道:“叔大,造物主偏疼得狠呐!”
张居正神采惨白,喘着粗气,神情局促,不发一语。
“是有件烦苦衷。”张居正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