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抬头深思着。
吕光起家,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游七:“嘿嘿,管家辛苦,归去禀报太岳相公,多谢了!”游七推让了一下,还是接住了。送走游七,吕光伏案疾书,又把一个主子叫到面前,叮咛道:“快马飞报存翁!”
“呃嗯嗯,这个……”张居正支吾着,平静半晌,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玄翁,蔡国熙到松江,即命令追逮存翁的三位公子。时下门路传闻,倶言此举不是玄翁指授,就是有司承望,抨击存翁。此事,不唯存翁苦辛,恐对玄翁申明也倒霉。是以居正敢请玄翁出面解之。”
“玄翁光亮正大,宅心平恕,居正更加仰佩!”张居正以赞叹的语气道。
窗外刮起了大风,“呜呜”的叫声令人悚然,那边未关严实的门窗不时收回“哐啷哐啷”的声响,搅得民气烦意乱。
“叔大,你刚才说有件烦苦衷,何事?”高拱问。
“你不是有烦苦衷吗?说吧!”高拱以体贴的语气说。
“去吧去吧!”张居正摆手,烦躁地说。
游七点头:“小的啥也不晓得。”
“游七——”一进家门,张居正神情烦闷,没好气地唤了一声。游七躬身应对,张居正却不再说话,顾自往书房走,进得书房,方指着游七道,“你,这就去找吕光,知会他,我已在玄翁面前再三陈情,玄翁对我已有微嫌,徐府事,我会极力,但也请存翁别做计算。”游七刚要走,张居正又叮嘱道,“不要让外人晓得,见了吕光,也不准多言!”
“叔大有苦衷?”高拱用心说,“睡不好觉啦?”
游七假装一脸懵懂状,两眼不住地眨着,点头不止。
“玄翁,居正亦知徐甚可爱!”张居正解释说,“徐家在苏松也委实过分!”他感喟一声,“但是,存翁乃居正馆师,去国时又当众将家事拜托于居正,道义所及,居正终归不便置若罔闻。”
“不去想这些了!”高拱边点头边自语道,又顾自一笑,“人间诸多事,不去想,也就即是没有吧!”
张居正拱手至额,道:“毕竟是玄翁光亮!”
“叔大惶甚,是不是不该说破?”高拱自言自语了一句。
张居正脸上的笑容遽然间僵住了,楞了半晌,俄然举起右掌,寂然道:“居正敢对天发誓!”他停顿了一下,“若我张居正,受了徐华亭的贿,让六个儿子,一天内死光!”
高拱展转反侧,不能入眠。王元宾转述的顾绍供词,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反复着。他又想起复出回京后赵贞吉的一席话,想到房尧第转述的邵方的瞻望……他披衣下床,在室内盘桓,自言自语着:“叔大别吾三载,乃不能进德,遂成斯人乎?”说完,又点头,黑暗中,当年阿谁跟在他身边,以渴盼、敬佩的眼神向他孜孜请教的年青人的形象,蓦地闪现在面前。
张居正神采惨白,喘着粗气,神情局促,不发一语。
“那么别做计算又是何意?另有甚样体例?”吕光像是问游七,更像是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