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先生!”皇上稚气地说了一句,随即提大调子道,“赐宴!”
平台召见,非礼节性的,多数是皇上有重雄师国政务要垂询。张居正早已成竹在胸,一起北行,稳步穿过后左门,来到云台。抬眼一看,盘龙御座虽已设下,却不见仪仗列举,正迷惑间,冯保从乾清门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姚旷迟疑半晌,道:“岳翁,昨高阁老有一本,《正国事顺民气以遵朝廷疏》,是为安庆兵变善后的,还上不上?”
尚未落款,忽有秉笔寺人王臻传旨:皇上即于平台召见张老先生。
自公在廊署时,仆已知公。频年举荐,实出鄙意。不知者乃谓仆因前宰之推用为介,误矣!天下之贤,与天下用之,何必出于己。且仆与前宰素厚,顷者不恤百口为之昭雪。戋戋用舍之间,又何足为嫌哉!
张居正暗想:皇考眼里,高拱才是大忠臣,我只能做他顺驯的帮手。如许想着,一时竟不知做何答,只是叩首道:“谢皇上!”
冯保眨巴着眼睛,思忖着。太后临朝本是他为诱使李贵妃逐高拱而临时起意,李贵妃也是半推半就,甚或犹踌躇豫,今目标已达,冯保也不肯再节外生枝,便含混地一笑道:“嘿嘿,张老先生,此事咱去和娘娘圆场,但你要事事想着娘娘,让她白叟家欢畅!”言毕,向内一扬下颌,“不说了不说了,咱这就请万岁爷出来。”
东方刚放亮,街上行人稀落。一辆骡车载着高拱和张氏、薛氏三人并全数产业,沿长安街缓缓而行,不唯未具威仪,反倒有缇骑手持绣春刀在前面威胁押送。
高拱负气道:“既然是免除,勒令闲住,无资格驰驿!”又讽刺地一笑道,“叔大必不成上本,不畏‘党护负国’之旨再出?”
张居正再叩首间,皇上滑下御座,在内侍簇拥下沿御道而去。听着御靴“橐槖”之声渐小,张居正这才起家,望着皇上的背影,心中暗想:一个孩子,一个宦官,一个女人,不难对于!顿时,豪放之气在胸中升腾而出,他攥紧双拳,迈开大步,举头往会极门走去。
“张老先生,来来来!”冯保慌镇静张地向张居正招手,又一指云台门,表示他畴昔,“张老先生,高胡子终究滚蛋了,辅弼你来做。”
呷了口茶,张居正暗忖:要收回一个讯号,稳定民气。如许想着,遂提笔给张佳胤修书:
高拱颤颤巍巍爬起家,刚要回身,身后传来亲热的呼喊声:“玄翁!”他转头一看,张居正走了过来。
国制,不管在任或卸职大臣,离京前均应到皇极门前向皇上告别。多数景象,皇上并不升座,陛辞者也只是对着空空如也的御座远远叩首罢了。高拱预感到,此番陛辞,就是与紫禁城的永诀。他多么想到大行天子的梓宫前再看一眼,与先皇死别。可规制所限,只能在这里对着御座叩首。他缓缓伏下身去,内心默念着:“先皇!裕王!老臣不得不走了,地府之下再相见吧!”
皇上吸溜了一下鼻子,道:“皇考屡称先生忠臣。”
高拱一看,是张居正为他上的本,并不细看,而是径直翻到最后,但见御批写着:“高拱不忠,朕已宽贷。卿等不成党护负国。”一看“党护负国”四字,高拱内心顿时明白了,皇上年幼,冯保文理不通,谁会写出“党护负国”一语?想到这里,高拱“哼”了一声,把文牍递给张居正,嘲弄道:“叔大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