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被反对夺情的人攻讦得体无完肤,不吝以轰隆手腕廷杖上本反对夺情的五臣,血肉横飞中,朝廷才稍稍温馨下来。不料操江巡抚胡槚差人飞马呈来一封密件,张居正翻开一看,乃是刻刊的一本书册,细看内容,不由大惊失容!竟是署名海瑞的一道奏本,痛骂张居正背弃人伦,不如禽兽!张居正气得火冒三丈,急召曾省吾来见。
正在此时,钱佩携张嗣修密函来呈。张居正忙翻开阅看,俄然眼圈泛红,鼻子一酸,道:“朝廷表里,多少人是我一力提携,他们大要上戴德戴德,一到节骨眼上,就经不起磨练,不吝叛变我!”张居正黯然道,“而玄翁……还是玄翁漂亮啊!如许到处防备着他,度君子之腹了!”
几个月前,张居正接到江陵故乡一函,说高拱曾差人携贺礼到江陵,贺其子敬修、嗣修乡试落第,张居正甚为打动,此时想起尚未向高拱表达谢意,又想起高拱的内侄张孟男要赴南京尚宝司之任,忙提笔修书:
“太岳留,天下百姓幸甚;太岳去,天下万世幸甚!”吏部侍郎、亲家王篆道。
“太岳兄,当差你的弟子去巡按广东,刺探海瑞,看能不能抓到甚么把柄,把他办了!”曾省吾献计道,“至于这本册子的事,适时胡槚烧毁册本,刺探奸人,严惩不贷!”顿了顿,又道,“这些事不敷虑,只要高新郑那边温馨就好。”
“我上本,请皇上留太岳!”大理寺卿李幼滋自告奋勇道。
“内心寒啊!”海瑞伤感地说。
“太岳兄,此身家性命攸关之事,不能含混!”曾省吾道,“把短长陈于冯保,冯保必附和夺情。只要内里附和,外朝叽叽喳喳也无用!”
张四维是万历三年应召入阁的。他固然比张居正大一岁,可在张居正面前却如同书吏,谨小慎微,仍经常遭到怒斥,只得强忍着,到处陪谨慎。这天,阅罢海瑞的书牍,刚要呈张居正阅看,兵部尚书谭纶神采惶恐跑到中堂,禀报说京营一千多士卒,在长安街游行!
几年来,张居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高拱。自王大臣案告终后,他闻得高拱卧病,经常差人给他送药送礼。开端,高拱欲拒之,夫人张氏劝道:“叔大既不撕破脸,不管真假,你老是给你颜面!”高拱无言以对,遂安然受之。但张居正所馈金银宝贝,他一概不消,闻得他的二子终究乡试落第,便差人携礼前去庆祝。
高拱接阅此函,沉默很久,泪珠簌簌而下,“啪嗒啪嗒”滴落在书笺上。
“目今看,高新郑委实是罕见的君子。”曾省吾看罢,也感慨了一句。
“义河兄所言极是。”曾省吾拥戴道,“太岳兄若奔丧守制,高新郑、徐华亭二老,必有一人复出。华亭年近八旬,申明狼籍,而新郑……我看,大略当是新郑复出。”
春间承翰教,以舍弟、小儿叨领乡荐,重辱遣贺。仰荷厚情,拟附入觐介弟修谢。比介弟行,以冗沓忽忘之,至今为歉。兹令亲张尚宝人便,专此启谢。
八年里,海瑞从未心灰意冷过,时候体贴着时势。闲来无事,细思当年势,唯一悔怨的是,隆庆元年徐阶架空高拱时,他上本痛骂高拱。回故乡的头两年,海瑞逢人便说:“中玄是贫寒守介的宰相,悔一言之误!”高拱被逐后,海瑞沉默了好久,翘首以盼朝廷召他复出的动静。但是,科道、抚按几次荐举,都被张居正压下了,又传闻徐阶家属的案子,已全然颠覆,徐家三子不唯没有定罪,还官复原职,海瑞对张居正已是满腹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