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翁言:幸烦寄语太岳,平生相厚,无可仰托,只求为于荆土市一寿具,庶得佳者。
“我上本,请皇上留太岳!”大理寺卿李幼滋自告奋勇道。
八年里,海瑞从未心灰意冷过,时候体贴着时势。闲来无事,细思当年势,唯一悔怨的是,隆庆元年徐阶架空高拱时,他上本痛骂高拱。回故乡的头两年,海瑞逢人便说:“中玄是贫寒守介的宰相,悔一言之误!”高拱被逐后,海瑞沉默了好久,翘首以盼朝廷召他复出的动静。但是,科道、抚按几次荐举,都被张居正压下了,又传闻徐阶家属的案子,已全然颠覆,徐家三子不唯没有定罪,还官复原职,海瑞对张居正已是满腹痛恨。
“太岳兄,此身家性命攸关之事,不能含混!”曾省吾道,“把短长陈于冯保,冯保必附和夺情。只要内里附和,外朝叽叽喳喳也无用!”
“三省,待转年回籍葬父,我欲到新郑谒见玄翁。”张居正哽咽着说,他一掀斑白的髯毛,“老了,怀旧。”
张居正悚然:“去不得去,留不能留,真不如死了!”
“祖制、情面,都不容太岳留。”王篆忧愁地说。
“倒是海瑞口气,但不像海瑞所为。”曾省吾阐发说,“如果海瑞所写,因何刻刊出售?必是小人借机敛财。”
“冬烘之见!”工部尚书曾省吾听出来了,王篆是建言张居正借机功成身退的,遂把眼一瞪,批驳道,“太岳兄握权久,一旦去,别人必谋之,即便想悠游山林,恐也不得!”
“太岳兄,当差你的弟子去巡按广东,刺探海瑞,看能不能抓到甚么把柄,把他办了!”曾省吾献计道,“至于这本册子的事,适时胡槚烧毁册本,刺探奸人,严惩不贷!”顿了顿,又道,“这些事不敷虑,只要高新郑那边温馨就好。”
张居正拿出一封密函,递给曾省吾。曾省吾一看,乃是高拱弟子胡槚所写。他前不久被升为操江巡抚,张居正特命他绕道河南看望高拱,此函即胡槚从途中密报的,只见上写着:
“目今看,高新郑委实是罕见的君子。”曾省吾看罢,也感慨了一句。
光阴荏苒,转眼间,到了万历四年底。这年的夏季格外酷寒,就连一贯暖和的琼州,竟也有几分寒意,已经赋闲八年、年近七旬的海瑞,不得不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棉袄穿上,又在屋里生了火,坐在火炉前伸手烤火取暖。
曾省吾一笑:“高新郑此乃剖明无他志,安知不是用心麻痹太岳兄?退一步说,即便高新郑无复出之志,安知他的弟子故旧另有对万历新政不满的人,不各式设想把他抬出来?”
吕调阳已九次提出辞职,未获批准,便干脆以在野抱病为由,不再上朝,接到海瑞的书牍,他差人转给受命主持春闱的张四维。
几天前,海瑞忽从邸报上看到巡按辽东御史刘台弹劾张居正的弹章,称张居正诬告高拱弑君大罪,逐之诬之,又暗里投书夸耀说是他费经心机保全之;张居合法国不几年,江陵故乡就富甲全楚,府邸修建豪华非常;张居正为后辈谋举乡试,许御史舒鰲以京堂、布政施尧臣以巡抚;张居正违法干纪如此,却通不准别人非议!
谭纶走上前去,低声道:“京营被褥打扮,通为武清侯所供。”
“哼哼,”曾省吾回嘴道,“一旦太岳兄去国,冯保一个宦官,落空外援,独木难支,安得禁止高新郑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