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委实英主,高瞻远瞩!”大理寺卿董传策接着说,“俺答狡猾非常,杀我同胞无数,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岂可遽尔言欢?北宋一味与虏媾和,备受屈辱,终至亡国!我辈先人读宋史,谁不感到屈辱?莫非也让先人笑我辈屈辱媾和?为我辈感到屈辱?我不忍也!”
“英国公——”魏学曾亲热地叫了一声,忙伸手拦住他,把他扶回原位,“你老刚才听到宣读王崇古的奏本了吧,这奏本里,已把此番封贡互市与先帝所禁马市的分歧,说得很清楚啦!呵呵!何况,即便是先帝时,辽东开元、广宁,不也开了市,听夷商自相买卖吗?宣大也能够照做嘛,是不是,英国公?呵呵!”
“坐着说话不腰疼!”定国公徐文璧俄然大声道,“坐紫禁城里说三道四,谁不会!有本事把北虏给灭了!”他看了英国公一眼,“英国公,你老率军北佂?再不成,北虏打过来,你老率军抵当?”
“北虏求贡,诈也,不成恃!”刑科都给事中王之垣道,“北宋以媾和求存,招致奇耻大辱,乃我天朝汗青上屈辱一页,何忍重现于本日!”
“老爷,老爷——”高福谨慎翼翼叫了两声,“这是鸡块,加了黄芪、怀药炖了大半天嘞!”
高拱以断交的腔调说:“万一廷议不如所愿,则我直接拟旨,准封贡互市!”顿了顿,他降落了调子,语气中带着多少悲壮,“想必皇被骗会纳之。只是,如此一来,必将惹起公愤,朝议哗然;则我即请皇上放归去!我去国,则锋芒即集矢于我,皇上免受渎扰,不伤圣怀,物议亦可息之。”张居正刚要开口,高拱伸手制止,持续道,“我虽归田,而北边之事大局已定,叔大自可善后之。”他一扬手,“布局我已想好:子维被郜永春论劾,两次求去,已奉旨慰留,下一步当延揽入阁,为叔大之助。时下吏部靳学颜已致仕,只要我和子维,可先调魏惟贯到吏部。”
高拱没好气地说:“哪还吃得下饭,少来烦我!”
“哼哼!”工部右侍郎邹应龙嘲笑几声,“他要锅给锅,要布给布,寇之所欲,我即与之,纯属媚寇!”他咬牙切齿道,“媚寇者,汉奸也!”
“玄翁,虽有故事,但毕竟是成祖期间。”张居正苦着脸道,“嘉靖以来,五十年间战役不竭,结仇已深,恐非靠成祖期间的故事能够服人。若欲冲破阻力,唯有请皇上发话。”
“莫非要王崇古担之?”高拱道,“他担不起来!一旦封贡互市不成,北虏必大肆进犯,则王崇古先就要掉脑袋。何况,他掉脑袋也挽回不了大局。”他蓦地站起家,大声道,“惟我高某担之,则大局或可维系,值!”
董传策、邹应龙都是徐阶的弟子。前者因弹劾严嵩被贬烟瘴之地近十年;后者一疏而致严嵩罢免,是以在朝野名誉甚高。他们两人说完,欲表达附和意见者,只好噤口不言。
“那也要再议!”高拱负气似地说,“要否就否,要准就准;似这般谨慎翼翼,毫无自傲,泱泱大国之风安在?岂不传笑虏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