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司长犹似醍醐灌顶,身躯一震。
是以这男人虽说连个穷儒都算不上,不过是个主子小子,可有主意,他倒也愿听上一听。
谁想着这大人,当真有些痴病,竟有听他闲扯的耐烦。
如许的人,真有让他甘心臣服的德行?
弓司长见他意气风发,终究忍不住怀了笑:
“说到底,犯了如何的大错误呢?一样在府上做事当差,不敢妄称有多少功绩苦劳,却也不该枉送了性。”
遐想当年,他身披银胄,剑指苍穹,黑眸是莽莽黄沙中的剑戟,经了磨洗,有破坚摧刚之力,众将士,心甘甘心随他:
他弓司长,真要凭着旧了解的一点子交谊,鞍前马后,一辈子为他所驱?
倒是当时的弓司长,只拿得动笔杆子,耍不动大花枪的文弱墨客,缺了武夫马革裹尸的豪情,忧心忡忡,有些瞻前顾后:
“为上的,如果打鸡骂狗惯了,霸王一样的人,我们做主子的,当然是惧他,可内心是不平气的,如果上位的,光凭财帛好处皋牢人,家财散尽,人走茶凉,到底不长远,小的不知别的人如何,单看自个儿,若能赶上个极有德行,待下人又极好的主子,才甘心长悠长久随他哩。”
“凭他们如何,有你们在,我倒不信我有性命的忧难,便真是我死灾害逃,也是天命必定的事,我既无所改,也就无所惧了。”
男人结结巴巴隧道,可他哪有谈天论地的经历,不过两句话的工夫,脸上已胀通红,红炉里的炽炭似的。
“你说,我恰好听着。”
“你少些严峻,全当家常里外的几句话。”弓司长宽劝他。
他笑,似曙光赫赫,如火迸发:
“战神?名头太大,我当不住,可我是将军,军功我是头一份,自该扬鞭拍马,行最前头的。”
“大人,大人?”
偶尔风吹面,游丝不定,似极了他无处下落,惶恐不安的心。
可他哪能不诚惶诚恐,一面作揖,一面将被细汗污得湿滑的手心胡乱往衣上擦:
“也不是甚么大见地,只是私内心想着,这‘忠心’二字是做下的事理,却也是为上的学问,想要下头人忠心耿耿,为上的也该以心换心,方得忠心。”
他不谦让,不作场面上的工夫,银齿一露,笑得愈发光辉:
“胆小包天,委实胆小包天!”
他回神,却另有些恍恍忽惚:
他一声大喝:
他许是旧事历历在目,一时竟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劈面的羊羔子,瞧好了,我陈国兵勇将猛,个个都是浴血冲锋的豪杰,哪像你们,单会缩在阵背面,躲闪惯了的乌龟王八!”
“您是将军,是战神!”
可现在,尚未有黄袍加身之日,他便听不得人苦劝,一意的孤行,另有些暴戾恣睢。
男人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尚未腐败他设法,便说得更加详了:
“您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做绊脚石,只好拿性命,护您全面。”
他剑一指:
他哈哈一笑,披风烈烈:
是以他胡扯闲拉这一大通篇,本也不是为让弓司长刮目相看,今后飞黄腾达,脱了这泥潭。
“暮成,将军,那擒贼先擒王的事理,您竟都丢了不成?您这前锋一打,可不是现成的箭靶子,多少明枪暗箭,防不堪防啊!”
那男人反倒愣了神,两眼直直的,他平生虽有些见地,可也有位卑低下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