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王冲一脸惭愧,还真会当他是在调侃王麻子佳耦。于保正哧哧笑出了声,王麻子咳嗽着,脑袋垂得更低了,王何氏神采未变,眼神却四下飘着。
“不成!”
一侧响起两个童音,倒是虎儿瓶儿从屋里探出脑袋,脆声控告着,于保正更乐了,像是在劝王冲,又像是在劝王麻子佳耦:“都是一家人,何必啊……”
人的命程真是说不准啊,不提暮年的三家村王家,王秀才即便式微成个措大,只是个乡先生,在这一都里还是是个响铛铛的人物。连王都保见着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秀才公,更不提那神童王二郎,唤声“二郎”还得腆着脸壮着胆,恐怕人家被攀附恼了。
“互清!?哪能这般轻巧!?”
于保正再没说话,他也只是心存幸运,顺带搅合一下。
大宋的读书人矜贵得很,进了黉舍,升到内舍就免丁身钱米,升到上舍就比同官户,役钱减半,和买、科配都摊不到身上。王秀才入过府学,王二郎名声更加清脆,但是他们这些乡间人高不成攀的大人物。
目送于保正拜别,王冲脸上的淳淳之气消逝,低低一笑,第二步,顺利。
不经意间,王冲担负起父亲王秀才的角色,淳淳教诲着,虎儿瓶儿也下认识地点头。
王冲揉着虎儿的脑袋,喟叹道:“王麻子佳耦这类恶人,不睬会可不可。他们本能占到的便宜俄然没了,会肉痛得像是少了块心头肉。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来抢,乃至赌上统统,就像是苍蝇一样,不把他们拍死,他们会一向胶葛不休。”
正追思往当年,一阵琅琅诵书声自小院里传来,让于保正生出一股光阴倒流之感,恍忽更甚。
“贼男女……”
王秀才家祸事连连,王麻子佳耦算计堂兄的产业,这事之前过不了他的手,也就当热烈看看。现在能过他的手了,却落不到好处,还得为其驰驱。谁让那王何氏抬出她亲戚何三耳呢?谁让他只是都下一个大保正呢?
于保正被保丁扶起来,恨声骂着,当然不对劲!这是王二郎的声音,王二郎在诵书!如何在王麻子佳耦嘴里,就成了疯子呢!?
于保正心中一动,看看再度没了主张,两眼发直的王何氏,对王冲道:“你婶婶方才不是说也没钱了吗?不如……由我来办了这事?”
王何氏终究有了主张,她嘲笑道:“这些日子,我们也在筹措着治二郎的头伤,前前后后花了上百贯!欠了一身债,不得已用了伯伯家里的钱。现在二郎已好了,我们作叔婶的,心头自是欢乐,可亲兄弟明算账,自家还要过日子呢……”
襴衫整齐,大袖翩翩,头巾扎得规规正正,额头虽贴着一块膏药,却无损一身的清雅肃正。眼眉间倒还飘着一股呆气,可那是读书人共有的书呆气,而不是歪嘴斜目标聪慧气。
“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稳定,在丑不争,居上而骄,则亡。为下而乱,则刑。在丑而争,则兵。三者不除,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
虎儿又不甘心肠问:“为甚么还要把家质押了?二哥既好了,就不必再理睬他们!”
踏上满覆青苔的碎石小道,于保正分出大半心神放在这极滑的小道上,小半心神又有些恍忽,若还在之前,王二郎该已在山坡上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