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倒是没白教你,现在辨药辨得不错。”徒弟随口赞了一句,将磨药的石臼推到我跟前。
我也替他倒了一碗凉茶,走到他近前才发觉,如许热的天,徒弟从外头返来脸上额角竟然不见一丝汗,也不似玉枝那样热得满脸通红。
“玉枝姊姊说海棠已从百花楼脱身了,现在在绣房作些浆洗的活。”
徒弟俄然弯眼笑了,一伸手将石臼里蹦起沾上我垂发的白及碎片拿走,“你晓得百花楼是甚么处所?小丫头家怎的净探听那些事?”
七八样草药,我一样也没有辨错,徒弟非常欢畅,将最后一样探了过来。还未靠近我便嗅了出来,一下展开眼,半真半假地气恼道:“哪有如许做人徒弟的,嘲笑自家门徒有甚么意趣。”
徒弟哈哈大笑,缩回托在手里的半坛子梨斑白。
“这位娘子是要买药么?”
“我晓得。”徒弟漠不体贴肠回道。
徒弟干脆笑出了声:“阿心怎红了脸?也不必羞,须知百花楼恰是这人间痴怨苦乐胶葛最深的地点。”
“海棠……畴前也是官家女儿呢……”徒弟显见不肯理睬,我略略心虚,还是将那些疑问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玉枝善于小流派中,虽不繁华,却也是小家碧玉般养大的,提及海棠大起大落的命数来,她是至心实意地光荣本身出身平微,也是至心实意地替海棠揪心。
“阿心,伢儿可还听话?”
前面的话,玉枝便吱吱呜呜语焉不详起来,大抵是说海棠在百花楼所托非人,生下了伢儿,那人说得好好儿的要来赎人,接海棠母子归去,可整整两年也不见他踪迹,伢儿的事被揭露了出来,海棠在百花楼大闹了一场,几近是九死平生地带着伢儿脱身出来了。
葛布粗衣,半旧的石青色包头,腰间系了一腰灰扑扑的裹肚儿。饶是如此粗陋的打扮,还是掩不住她笔挺的脊背,美好的腰线。
次日朝晨,未至卯时,我特地起了个早,置备了店内四人的早膳。茱萸巷内第一声公鸡打鸣穿透全部巷子时,吴甲恰卸下了第一块儿门板。
这一日便在嬉笑浑闹中溜了畴昔。
我晓得徒弟去百花楼送过几次药,约莫是晓得些事的,踌躇了半晌,还是决定问一问徒弟。一昂首,徒弟正半阖着眼,目光仿佛正落在我的头顶。
我面上一热,忙低下头佯装当真地舂捣白及。
我了然地点点头,百花楼的海棠我从没见过,但百花楼是甚么处所我还是晓得一二的,那是临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妓楼,西湖上的画舫有半数是属这家的。
我不自发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螺髻,今夙起晚了,偷懒随便梳的,许是看起来太丑,我的心教海棠和伢儿占满,浑不在乎发髻的妍媸。“徒弟,伢儿的阿娘是海棠,百花楼的海棠。”
“朱先生。”玉枝拖着伢儿向徒弟施礼:“海棠现在暂住我家后墙下堆杂物的斗室子里,她肯刻苦,我便荐了她去绣房浆洗,她上工时伢儿无人把守,只好厚着脸皮来求朱先生和阿心女人许这孩子在生药铺子里呆着。伢儿灵巧得很,必然不会给铺子添费事,我如果返来得早,也会来接他走。”
徒弟沉吟不语,仿佛不是很甘心。若在平常,我既洞悉了徒弟的心机,便会乖乖顺着他的心。可眼下我清楚是了然的,却忍不住违了他的意,赶在他开口回绝前接话道:“伢儿当真是懂事,让他在店里也不碍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