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着肩膀蜷坐在墙角的少年连滚带爬地扑到那男人身边,唤了几声“阿爹”,那男人底子不知他的存在,只一味地向徒弟叩首拜谢。
少年先觉悟过来,忙与我施礼,又是道歉又是伸谢。我一下跳起来,连连摆手,劝道:“谢却不必,你今后便放心去那该去之地,莫再浪荡盘桓了。”那男人刚要拜,乍听我这么一说,不知以是,愣在了那边。
徒弟又说我不能全听明白的话,我暗自记下他的话,心下默念了两遍,尽力想参透。
那吴三利将信将疑地转了转眼,踌躇道:“果然有如许的神物,先生如何不消?”
“徒弟,你说那佳耦二人,会不会使五铢钱?”我如何想都替他们觉着不安。
“如果为这般,我倒有个别例。”徒弟从怀中摸出一枚旧铜钱,悄悄扣压在破桌上。“这铜钱是一个来瞧病的道人抵予我的药资,说是将它知心坠在胸前一日,便有一回意想不到的好气运。我也未曾用过,不知真假,你佳耦二人拿去尝尝运道罢,或还能将日子过起来。”
“徒弟,你把隋炀帝的五铢钱给他们了?”走出一里地,我忍不住问道。
我忙跟在徒弟身后,将那对死而后生,前路未卜的薄命佳耦撇在了身后。
佳耦二人同点了点头:“可不是,无妄之灾。”
我自知讲错,成心打岔,遂向那男人问道:“人间贫苦困顿之人何其多,何故你佳耦二人偏生这般想不开?”
我看了一眼男人身边垂泪的少年,本来他叫裕才。
徒弟曾说过,人有了欲求,再艰巨也能苟活下去。此时吴三利眼中的透出的意义,是想要那枚旧铜钱罢,我能感遭到他较刚醒转时,多了几分活力。
“心肠硬冷会如何?”吴三利从地下直起半身,望向破桌上的旧铜钱,他的眉眼间模糊有了些活力。
是了,本就了无买卖的人,便是救返来,保不齐还要再寻死路。本要丢弃的东西,重新回到手中总有些措手不及。
那二人抽吸着鼻子,渐止住了眼泪,相顾怅惘。
徒弟从长条凳上站起家,转脸望了望外头渐白的天,很有些不耐烦地拂了拂袖:“罢了,罢了。我虽会些歧黄之术,你们的失子之痛我却医不了,现在既将你二人救了返来,也不能教你们再寻死觅活。今后的日子,你们可还想过?”
那男人顿坐在地,哀哀抹泪:“女人瞧着年纪不大,衣食无忧,安知人间痛苦。想我吴三利本来也是殷实商户,小本买卖虽赢利未几,日子尚也过得。可天总难测,只败了一笔买卖,便一发不成清算,偏这个时候我那独子裕才暴病,即使我耗尽残剩的家财也留不住他……你们……你们救我也是无用……”
“果然么?”徒弟一下子显出了些兴趣,目光在吴三利佳耦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
他俄然转头朝我笑:“阿心,新的一春了呢,莫想那些糟乱琐事了。”
徒弟哈哈笑起来,摊了摊手:“我要来何为?再者,这铜钱虽妙,却有凶恶之处。那道人千叮万嘱,铜钱每使一回,心肠便要硬冷一回,故而不成多用。偶尔为之挽救危难尚可,切莫迷恋此中。”
“这谁晓得,用与不消,全在他们本身。”徒弟冲我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大家有大家的运数,而运数如何毕竟在人而不在天,所谓无妄之灾,本就是由无妄之想而起。本日因你起了善念,突破了他们的劫数,却并未曾灭了他们心底的无妄之想,且看今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