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哄闹起来,大抵都在起哄,诘问崔清河如何说。
我一偏头,只见茜素眉尖紧蹙,满脸落寞,腰肢绷得紧紧,刚强地保护着她的傲气。我听不畴昔,可又不懂画,便想安慰茜素两句。
我因等着替她醒针拔针,闲坐无趣,顺口笑道:“上回替我补画像时,姚装池也不肯收钱,这装池的买卖如果如许做下去,可怎生得了。”
前头崔清河字字句句铮铮道:“临摹的好坏,在神不在形。形似,不过是无趣的几次,神在,乃算得上是体味。诸位请看这画中的冯媛,面孔虽是粗鄙,可她眼里的恐惧与着紧,较之画圣的冯婕妤,可少了一分?”
“可见,非论甚么人到临,临很多逼真,皆是自发得是,冒昧名作。”他斩钉截铁地夸大。
“临摹本就是各花入个眼,公子如果不喜,即使请了原作来画,也未见得讨喜。”绿艾的脆声夹在里头,不能开罪来客,也不甘阿姊的画作受辱。
我一手搭挡住她的双眼,一手将一枚细针悄悄捻入她的睛明穴,“治好了再画罢。”
茜素掩口笑起来:“阿心女人谈笑了,那画像中人不就是你么,何来像与不像之说。”
我自暗忖,茜素俄然伸过手,在我膝上悄悄一碰:“阿心女人,上回修补女人的画像,我因心中爱好,私行在瞳人里添了一笔,好使女人的双目看来更具神韵,想来绿艾一时也顾不到同女人说,还望不怪。”
我感觉难堪,瞥一眼身边的茜素,她倒是安然,干脆停了步,在背面听着那些评断。
崔清河清了清嗓子,压过鼓噪道:“倘若喜好,临便临了,摆布都是机器无趣的拓印之作,何必多顾?”
“茜素女人望远时,经常视物恍惚不能明辨罢?”我退开身问道。
可惜她这一声并未获得回应,崔清河紧接着道:“画圣画美人,仅他笔下的才是真美人,先人临摹,非论临很多像,总不是画圣所画的那位美人。且大家有大家的目光见地,将各自的情味加诸于美人,再加高低笔技拙,早就将美人冒昧得无以复加。”
绿艾讶异地咧了咧嘴,仿佛自语道:“阿姊从不体贴买卖上的事,本日怎的操起这份心来了?”说完也不必人答复,抱着卷轴就往前头去了。
他又道:“诸位再看对镜打扮的女子,诸位只见她样貌平平,可知她内里斑斓?若观画者只见一名平常端倪的女子,岂不孤负了画圣‘人先知修其容,莫知饰其性’的教诲?敢称爱画?”
才要开腔,铺子里又传来了一句,把我到嘴边的话堵了归去。“仁兄这句‘冒昧美人’用得实在好,竟是与鄙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人不依不饶:“那崔兄倒是说说,如何才算临得好?”
“画工可算得上是精美,只是仕女的样貌上,仿得还差些。”有个老成的声音中肯地评道。
“这脸孔的仕女,哪有半分魏晋风骨。”有人不屑道。
茜素如梦初醒,她仿佛是不善言辞,不知该要如何应对我,目光摆布飘忽了一阵,终只是内疚地朝我微微一笑。
“那里是差一些,清楚是不会描临,你看看,这冯婕妤,脸孔粗鄙竟似街巷中的妇人。再看看这对镜束发的美人,也只画得样貌平平。”这是起先不屑的那一名。
茜素闭目静坐着,睛明、承泣、风池上扎着针,她一手渐渐摸索至身前的画像,向绿艾招手:“绿艾,你来。崔家的祖像已修补妥了,你拿去收好,阿爹说他本日来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