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南畔见,
李煜奋力拽住那抹残魂,却如扑向烟雾般虚无,最后重重地跌倒在地。不知是饮了毒酒还是情伤发作,他只觉一阵晕眩,过往各种,似流星般在面前穿越。
手提金缕鞋。
他俄然忆起二十年前的金陵,七夕之夜,风清月朗、星光亮白,身边的女子碧秀和顺、娴雅端静:“‘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陛下的生辰真浪漫。”
“呵,这些年来,我做的不当之事也太多了。”李煜点头苦笑,昂首望向幽蓝的夜空。
周娥皇,他的第一任国后、周嘉敏的亲姐姐,阿谁至死都不肯再转头看他们一眼的女子。沉烟长得像她,不但貌似,并且神似。
周嘉敏嗤之以鼻,持续弹着她新获的宝琴,娇喉委宛地唱着昔日的绮词丽曲,只可惜人未变、曲未改,但逝去的工夫却再不会回返。
沉烟轻浅的语气有着一往情深的和顺,可她说话时却没有转头,还是怔怔地凝睇着窗外。点点雪絮仿佛干枯的玉簪花瓣,在江面上悄悄摇漾,沉烟的侧颜被照得如美玉般剔透。恍神间,李煜已忘了身在那边,仿佛又回到了幼年的浪漫光阴,一声“娥皇”差点脱口而出。
“我去送吧。”沉烟悄悄点头,表示无妨,上前接过此中一个捧盒:“另一盒你们找个僻静的处所,祭奠去。”
虽是初冬,梅花却不知国(运)式微,早早地开了,从远处望去,花圃仿佛笼着一层胭脂色的薄雾,斑斓却不祥。
琅玕琵琶已经被宫人取来,那琵琶以上等紫檀为背料,山口、六相、凤凰台皆是象贝和玉石所制,琴头嵌着一朵芙蓉冰玉雕凿的千瓣莲,在华灯的光彩下极尽幽柔婉妙,喜奏琵琶者绝对忍不住要弹上一曲。
沉烟听得实在烦厌,上前按住琴弦,周嘉敏正要斥责,却偶然间碰到她的手,不由一声惊叫,那双柔荑竟比隆冬霜雪还要寒凉,指尖更渗着水珠,仿佛要熔化普通:“你究竟、是人是鬼……”
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清冽幽婉的琴音,好似固结在湖面的薄冰被玉石击碎,又于破冰之时,变幻出一个着霓裳羽衣的绝世才子,神情流盼、秀眸滢滢,世人也不知是妙音变幻为仙子,还是仙子被妙音所感化,只觉琴音更加悱恻缠绵,仙舞也更加摇摆生姿——
“周娥皇离世时,将佩带的玉蝉含在口中,可惜心底爱恨交叉、情义缠绵,我便是那缕残念变幻的形。”
“长的像也罢了,恰好那清冷的眼神,总让我想起阿谁早晨……”李煜揉了揉眉心,将周嘉敏揽入怀中,却不消酒盏,直接执起酒壶倾倒,微醺的眼眸中,浓愁与惊骇交叉,只觉小窗外的簇簇花影皆透着无尽阴霾。
凝魂(荡)魄间,世人已分不清是耳畔的幻乐,还是面前的幻影,唯感心弦被一股力量所系,在云雾中缥缈浪荡,却又从缠绵的仙乐归于逼真的哀痛,当真是余音绕梁、凄绵不觉。
她仓猝捂住他的口:“殿下何必存亡之言,我晓得,我们定会永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