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房门前当差的内监压着腰入内,阻了风灵的道:“请顾娘子暂驻一驻。”
她脑中一时回闪过很多片段,斑班驳驳,拼集不成整幅。模糊觉着在她极年幼时,因走路不稳,也在那边磕绊过,可稚儿行走,磕绊不免,也没甚么不平常之处。
“昭庆殿的宫人,早在汝南公主薨逝时,恐贤人见了悲伤,便都散了出去。”杏叶将她自石阶上搀扶起来,偷眼打量四周无人,在她耳边低低道:“幼时学步,磕碰也是平常,别是记岔了罢,怎会在这深宫内苑……”
风灵带着柳氏父子予她的满腹仇恨走进民部吏房,原还觉得这一日都不会停歇,却不料堆砌成墙的册子,立时教她心头镇静开来。
风灵自是晓得那些宫人早已被人屠尽灭口,只不好说,便任由杏叶搀扶着,迷迷瞪瞪地往屋内走。
“娘子这是在何为?”正殿的屋门霍然翻开,杏叶执了一盏带路的风灯出来,满屋的烛火灯光从开了一半的门内涌挤出来,铺洒在石阶上,映托得石阶清冷如水。
本日都待她这般好,这便罢了,可杨淑妃的臂膀伸得也太长了些,连民部的吏房中也安排了耳目,风灵顿觉浑身不安闲,好似浑身糊了湿面糊。
杏叶拉着她在屋门前停下:“她们说……说,你是汝南公主还魂的呢,贤人都认了出来。”
“呃……”内监吞吐着道:“杨淑妃惦记取娘子为这儿的差事劳心劳力,回了京也未曾好好歇过,不免心疼些,特命人备了几件江南道的茶果予娘子解乏,殿中的阿监正奔这儿来……”
约莫是想得专注,又因翻看了一整日的簿册不免头晕眼胀,不留意脚下绊住了甚么,若在平时不过一个趔趄,还能稳住身子,目下她神魂游离,竟是留意不住,一边的膝盖生生磕在了石阶上,虽是不重,到底疼。
风灵拿过杏叶带出来的风灯,照着那隆起的石砖下精密的裂纹道:“我恍忽还记得有甚么人,举了甚么重物,说要将这磕绊了我的凸起夯平实,却将石阶砸得迸裂,便有了这些细缝。问问旧年的宫人便知,必然如此。”
她向那内监躬了躬身,往一旁借了一步,捂着肚腹一脸的难堪孔殷:“阿监美意肠,且替我接了,请诸位阿郎们食用,风灵内急难忍,先行一步了。”
再往里细想想,她不由自问,在无数次磕绊中,对某一次影象尤深,是因磕得特特别些,还是别的甚么特别之处。她站起家,对着那隆起的砖石瞧了又瞧,抬脚将方才绊倒的行动又做了几遍,膝盖在石阶上虚虚地磕了几次,诡计抓住脑海深处残存的那一缕比蚕丝还细的影象。
她侧了侧身,让光溜溜的膝盖迎向殿门,屋内跑出来的灯光正落在她膝盖上,有一道弯钩模样,不及一寸长的浅白印痕趴在她的膝盖上。
举国大商户,大多聚于长安、西陲、东南三地,风灵翻看了大半日,西陲的景象她大抵还晓得,另两地却不甚体味,光凭着这些空口白牙的数字,真伪不辨,特别是长安这一块,她决计不信那一百零八坊的官吏们会照实上报商户详情。
进了院门,她忽又想起了今早竹枝的一番殷勤,亦似教人烦躁。正想着如何寻个由头将她支去别处,好得个平静。
风灵蓦地大笑起来,旋即抹了把脸,隐去笑容,将风灯抵鄙人巴上面,将整张脸拢在一片阴沉森的光晕中:“我便是汝南公主,本日回宫瞧瞧你们来,尔等怎不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