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端上了浆水细汤饼,风灵执箸扒拉了几口汤饼,感慨很多,浆水的滋味仿佛比常日更酸涩。
“寻人开窟这事不难办,匠人画师大多聚居城西的外城廓内,韩校尉只须往那处去寻摸便可得。”风灵指导了他方向,迟疑了片时,又道:“另有一桩,延都尉出资开窟造像,这笔破钞,但是不小,石窟造得了,另有穹顶四壁的壁画装点,亦是一笔不小的破钞,此中门道也多,耗时耗力。都尉倘不嫌,不若将画壁交予风灵,一应花消皆由我一力承担,保管叫都尉对劲,韩校尉瞧着可使得?”
“都尉一贯身先士卒,这一回亦是他亲领的兵。”韩孟诚恳答道。
店家顺势向韩孟请了好,颠颠地忙去了。
风灵自发如许一定安妥,但情急之下也得空多罗唣,还得先回店铺再作计算。
两人用着食,商讨过了开窟的事儿,又说到前些日子送来的大富,韩孟本就爱好那大猎犬,正说得鼓起,却见方才赠过杏酪的店家神采镇静地折返返来,冲着风灵急道:“大娘,大娘,快去瞧瞧,你家铺子前围了好些人,像是……像是出了甚么事儿。”
韩孟眨眨眼,不知该如何答她,“这……这恐怕不当。怎好叫顾娘子使这钱……”
她原还想同韩校尉辞过,不想他跟着立了起来,“下半晌不必急着赶回营中,我与你同去,倘如有人成心挑衅,顺手替你打发了便是。”
三两名结实的男人犹在往火堆中投掷布匹,一面大声呼喊:“都道‘长安的新装顾坊的锦’,某看着倒像是哄人的,大伙儿瞧瞧,这锦,里头清楚掺了荨麻,扎得人浑身起疹子。”
周遭的人群怕沾着火星子,哄地向后撤了一大截,风灵呆呆地立定在原处,那红光侵入她眼中,在她的目珠、眼眶上镀上了一层红。
风灵饮下一大口杏酪,“闻声未曾?客气何为!我同他们,一条道上行过,一堆火旁坐过,共享过同一头羊,共饮过一囊袋的酒……”她黯了黯眼神,“亦共抗过同一伙突厥兵,存亡一处战过。他们走时,我也曾送过,算得是半个同袍。现在要供奉,怎可少了我?”
韩孟吃了几口汤饼,愁苦着脸道:“都尉嘱我去刺探刺探开佛窟的事儿,我们这些整日在虎帐中的,那里能晓得那些个,这不,在贩子上转了一晌午也无从动手。巧不巧正赶上顾娘子,我猜想着,你们行商的动静人脉总比我广,还要求顾娘子帮我一帮。”
趁着吃食尚未端来,风灵探听道:“这一番剿匪,都尉可曾去?”
“你莫血口喷人!好一口毒牙!好教彼苍见证,你再浑说,一嘴的牙皆一颗颗地掉落!”阿幺扯着嗓子,一面哭一面自店铺里头冲将出来,指着那男人一通谩骂。
韩校尉低头不语,踌躇了好久,一拍大腿,“顾娘子慷慨仗义,待某归去禀了然都尉,讨个示下,都尉若肯,某亦无甚好说的,替自家弟兄先谢过顾娘子。”
风灵的心底仿如有跟丝线微微拉动,惹起一阵柔嫩的感慨,这确是拂耽延的行事。她也曾暗底里自问何故倾慕于他,细心想时清理不出启事,偏又在平日的点滴中一次次悄悄叩击她的心扉。
店家连声道:“理那何为,快些归去吧。”
正对峙间,店家笑呵呵地奉上了酸藠头与肉馅胡饼,另另有两碗杏酪。“才做得的杏酪,送予大娘尝尝,大暑天里消消热。”风灵忙谢过店家,店家搁下杏酪笑道:“我们一条贩子里讨谋生的,自当家人普通,客气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