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负手安步,侃侃道来,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然站在独孤折的跟前,低头俯视着他:“独孤酋长,本官的意义,你可明白了?”
刘演气得浑身颤抖,回身向着刘琨道:“此事如何措置,请主公定夺罢了!”
坐在正堂的匈奴朱紫共有六个,坐在首席的恰是拓跋鲜卑的有力酋长独孤折。独孤折满面虬髯、边幅粗暴,刚才在酒宴中旁若无人地呼喝大笑,傲视自雄。他正吃得满头大汗,扯开了前襟,暴露毛茸茸的胸膛,用皮袍袖子扇风。听得刘琨发问,他咕嘟咽下口中大块肥肉,哈哈笑了两声道:“刘刺史,草原上驰驱的男人生xìng豪放,本来受不得你们汉人的拘束。两边如果起了争论,弟兄们一时手重打死几个,怕是有的。这也不算甚么事儿。”
“叔父!侄儿有事禀报!”
刘琨面sè一沉,拂袖道:“不消说了,你退下罢!”
“但是有一点,却请独孤酋长服膺!”刘琨疏忽独孤折的神采,持续道:“汉人有汉人的端方,胡人有胡人的端方。到了那里,就要守那里的端方。胡人到了汉地,莫非还能还是照着草原上的端方来么?如果剿除了匈奴,却换来鲜卑部落还是在我大晋的地盘上为非作歹,此事为智者不取,吾毫不为也!”
堂前的空位上生起了熊熊篝火,几条**上身的彪形大汉,正用铁钎叉着羊羔在火焰上烧烤。时不时用弯刀割下烤的金黄油润的部分,敬献给堂上世人。
刘琨在大堂当中来回踱了几步,慢慢道:“独孤酋长,本官新任并州刺史之职,你就不辞劳苦来访,足感美意。拓跋鲜卑部族对朝廷的情意,本官也尽皆了然。若拓拔鲜卑能够为朝廷效命、襄助剿除匈奴,朝廷必不吝于爵赏。或许裂土分茅,亦未可知。”
“嗯?”刘琨冷哼一声,旋风般转过身来。
“本来是始仁啊,此行何事?”刘琨把玩动手中的酒杯,貌似随便地问道。
刘演毕竟是文人出身的将军,这时已然稍许沉着了几分,他躬身道:“启禀主公,自末将担负巡城之职,不敢有涓滴懒惰。刚才城中有匪人sāo乱,且杀伤我军将士多人。虽已集结军马筹办将其一网打尽,怎奈匪人竟然混入刺史府中。末将不敢擅专,特请主公做主!”
独孤折面sè如常地盯着刘演,一字一顿道:“我们胡人不懂汉人的律法,只晓得草原上的端方:力强者胜,力弱者亡。如果本身孱羸无能,被打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忽听身后独孤折的话声再度响起:“刘刺史,你的话一定没有事理,见事却有不明之处!”
越石公高踞长官,几次举杯劝饮。他的左边坐着以温峤为首的几位官员;而右边坐着几名辫发索头的鲜卑朱紫,他们个个酒到杯干、大声笑嚷,看来吃喝得正在得趣。
“哪怕是这戋戋一个并州……”独孤折疏忽世人的肝火冲天,嘲笑着道:“嘿嘿,并州的归属只怕不像刘刺史你说的那么悲观吧。若没有我拓拔鲜卑的帮忙,刘刺史,你真觉得只靠这小小晋阳城,便能抵挡匈奴十万之众么?”
“始仁,起家说话。”刘琨挥了挥手道。刘演拜伏着不动,陆遥本来站在大厅门口,这时仓猝赶了几步,连拉带拽地让刘演站到一边。
杨桥受刘琨指派,全程欢迎此番来访的鲜卑族酋,实在也担当有监控的任务。但是他过分谨小慎微,鲜卑人沿途多有娇纵犯警,原不止此一事;却都被他讳饰下来并不上报。这时刘琨俄然问起,杨桥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