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他该恨殷重烨,但他不能,且不说于公于私殷重烨做得都没错,就冲着那份自泰初之时相搀扶着走到现在的情分,他都没有态度恨他。
殷重烨看着他,神采冷得几近不近情面:“你若入魔,我必杀你。”
肖凛严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那双眼睛里的衰老和绝望不加粉饰地铺展,冗长的光阴缩放在这一刻,他的声音低弱而苦楚:“如果她去了,你就把我的骸骨焚作飞灰,洒在这里。”
图弥婉狠狠咬牙,脖颈间的红色玉环在惯性下紧紧贴着胸口,微凉的触感明示着它的存在,冗长的五百年里,它的温度向来都是如许,不因北风冰冷也不因体温温热。
肖凛严的声音越来越低,殷重烨狠狠闭了闭眼,那声阿烨勾起了他无数回想,彼时幼年浮滑鲜衣怒马,或喜或悲、或惊或怒,那样充分的豪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工夫流转,劫数无情,那些能牵动他情感的人渐次陨落,及至现在,他几近要觉得本身生来便是这副无情无欲的模样了。有那么一刹时,他是真的想让开的,但是他不能,他能做的只要冷下声来:“阿严,我不想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你。”
肖凛严爱着楼闲盈,他等她念她盼她想她,为她痴,为她狂,为她舍生忘死,为她散尽修为,他能够将本身的生命和灵魂都奉与她,但他不能为她入魔。一旦入魔,便是六亲不认,嗜血好杀,以他的修为,入魔后激发的粉碎几近能够媲美半个六合大劫。他可觉得爱情不计结果,却不能让百姓为他的爱情捐躯,这是截天剑派血铸的经验,也是他身为截天剑派传人的原则。
图弥婉的身影消逝后,渺渺白雾覆上她碰过的树木,而后凝成一道恍惚的蛇头,巨蛇扯开一道诡秘的笑。
当是时,合目而坐的图弥婉仿佛早有预感地向侧边一倒。她快,白蛇更快!它猛地转向,恰好扎进她的丹田,三点灵露突然爆裂,图弥婉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有力地栽倒在地。
褐衣老者拂袖而去,徒留肖凛严与殷重烨相对无言。
他想劝他,想和他说修行不易,熬过那么多次六合大劫,就这般死了实在不值得很,但话到嘴边,他却感觉甚么话都不必说了。
肖凛严抹了把脸,他感觉很累,非常累,累到只想长眠不醒。他废了如此大的代价,不吝利用禁术将魂体一分为二,就是打着一个缠住吴以锋,一个趁机进入试炼之地的主张。但是哪怕他为了这件事筹划了数千年,却还是失利了。哪怕他晓得胜利的但愿极其迷茫,但真朴重面失利时,他还是没法抵抗那种自灵魂的每个角落里散逸出的怠倦有力。
如果那条蛇追到核心来的话……图弥婉的眼底闪过狠色,那她也只能用它了。
北风栗烈,云雾冰冷,殷重烨的脸上一片冷酷,他俄然发明他已经很难做出冷酷以外的神采了,而能让他浅笑的人,约莫又要少一个了。
他垂目看着隐没在云雾深处的试炼之地,脸上恍忽暴露一抹笑来,纯澈的、明朗的,模糊还是十数万年前阿谁光风霁月风华正茂的王谢弟子:“能和她葬在一起,我已赛过诸行师叔祖很多,我该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