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宴席上喝了很多酒,早有些飘飘然的感受,现在便不及细辨棠辞的窜改,扬手表示李顺德将案几上一雕花锦盒递给棠辞。踌躇踟躇了半晌,才调涩着嗓子问道:“先前让你送给碧云寺静慈的香囊可送了?她可曾说了甚么?可还喜好?”
棠辞淡淡一笑:“嵇康好琴,陶潜好酒,不管琴瑟香醪皆乃身外事,凡是适度而行,于名看重史捐躯报国无增益亦无侵害,不过凡人爱好罢了。臣少时好颜体,厥后专攻柳风体,克日却对二王书法颇感兴趣,光阴未几字帖也摹少了,形神皆未得,让陛下见笑了。”
玉雕安设在尚未完工的沁园中,中秋之夜虽是黑夜深沉,天涯一轮圆月银辉大肆绽放倾泻,四角花木盆栽旁亦有蔼蔼地灯映照,不时会有轮值的内侍宫婢前来注油续亮。如是一来,底座为铜铸撑起的青白玉雕其彼苍劲古树,矗立云岩,淮绳端方,矮小茅舍乃至面貌打扮各别的劳作百姓虽是非不过寸尺皆缓缓展开清楚如白天,不见涓滴狼籍冗余,飞禽走兽人物神采亦获得邃密描画栩栩如生,摆布四周细细观之,方知仿佛借的大禹治水典故。
棠辞点头称是:“臣记着了,每日定会抽出时候临帖练字,谢陛下指导教诲。拙作幸得陛下赏识,但想来与朝中诸位鸿儒大臣比拟还是霄壤之别。”
柔珂亦随之看向张吉,向来和顺清婉的眼睛里头一次藏着不容别人置喙的冰霜,表示的意味显而易见。
斯须,天子面上阴晴不明的又问:“竟用二王书法了?”
天子点点头,命人赐座。
天子抚须沉吟半晌,指了指棠辞手边的纸张,朗声评说:“二王书法遒健有力又不失平和天然,你毕竟还幼年,不免心浮气躁些,偶有笔划跳脱粗糙力度恰当,闲暇光阴可得再练练才是。”他顿了顿,又续道,“虽如此,文章立意高远通俗,辞藻浮华中却存靠近敬爱,浑然天成毫无匠气,不失为一篇佳作。”
天子接过书稿翻看,眸中尽是宠溺,畅怀大笑:“这孩子,字写得倒比畴前好了很多,换了个称心快意的侍讲先生果然不一样。”他又冲张吉道,“你亲去她那儿叮嘱几句,让她早点安息,向来两地驰驱她便轻易体虚得病,莫要为了抄几本佛经舍本逐末地伤了身子。”
李顺德在旁听得几次发怔,将棠辞上高低下看了四五遍,在内心念叨:我的个乖乖,常言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怎戋戋数日没见竟像隔了几十个春秋,这面前之人还是阿谁清冷孤傲的棠辞么?
关上房门后,柔珂走近圆桌,翻开青瓷八角万蝠攒盒,八份色彩各别形状不一的精美糕点列于面前。她又取出一双银筷并一只小碟,倒了一杯清茶:“晚宴上光禄寺供奉的炊事向来油腻重荤,你打小吃不了这很多肉食,却又嘴馋,儿时没少是以闹肚子。享宴时我与你坐的远了,倒是不知你吃饱未曾?遂自作主张命人传了些吃食过来,你若还饿着,便尝几口罢。如果不饿——陪我说几句话让我多看你几眼可好?”
“甚好,甚好。”天子松了口气似的悄悄呢喃几句,旋即指向那锦盒,“里头装着画师所绘今次中秋宴共赏玉雕的画卷,你回京后挑个光阴给她送畴昔看看。”
“柔珂郡主。”张吉止步,向柔珂存候,棠辞亦作揖见礼,只是神采冷然便有些敬而远之的陈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