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大人文采好,辩才也好,我有自知之明,即便田忌跑马也拿不准可否取胜。”胡来彦手指向后勾了勾,身边的陆禾自让了条道出来,一名狱卒双手端着张木盘上前来,胡来彦扬手表示,“鞠问总有套端方,那些个无知的贩子小民将我这地儿称何为么‘鬼见愁’,殊不知我这儿却温馨安闲得很,每日总有些新把戏逗趣玩弄,总不会令人身心空乏……”
若要说不悔怨,棠辞不悔怨的也是本身沉不住事,不听秦延等人的奉劝,草拟了奏本彻夜不寐地考虑说话,瞒了柔珂进宫来为晟王向天子进谏讨情。天子能够无情,疏忽血脉嫡亲的兄弟,莫非本身甘心向他效仿,见死不救?再者,晟王此事也非救不得,虽则极刑难逃,可到底开朝以来从未有藩王宗亲不但蒙受车裂之刑另有妻孥在旁观刑的例子可循。民愤又岂是抓几个文人骚人可杀一儆百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便是位居九重金口玉言的天子,若要将江河湖海控于股掌之间就是妄图了。
棠辞缓缓展开眼来,慵懒地,恐惧地轻笑了笑:“胡大人,我何德何能,竟使您屈尊纡贵到这儿肮脏处所?”
柔珂轻笑了笑,笑意光辉,似有暖意,遣散了几分虚寒。
“她是我的心上人。”
陆禾垂下眼眸,暗自捏紧了衣角,几近不敢再看棠辞,即便鞭刑已是最轻的刑责,她仍知己难安。
云州商贾之野生得出这般文武皆通的孩子?
半晌后,棠辞翻出了块木牌,陆禾回身呈递与胡来彦。
一间逼仄潮湿的牢房,一张冰冷坚固的石床,一层枯燥扎手的稻草,一盏将灭未灭的油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百密一疏,却漏算了紧急关头总有小人好事。
“我以往晓得。可轮到本日,眼下,却不甚明白了――单凭沈逸的几句口语,陛下怎可轻信?”
“天气不早了,棠大人无妨选个舒畅玩意儿使使。”胡来彦一个眼色,狱卒即将手上的木盘转交给了陆禾。
胡来彦见了木牌,面露憾色,直点头:“可惜可惜,棠大人这具身子莫说女人见了眼馋,男人见了怕也得动了色心。不过天意不成违……”他笑了笑,点了两个狱卒,道,“取鞭子来,好生服侍着。棠大人何时舒畅了,便何时会自嘴里说出动听入耳的话来。”
“乏了乏了,我自归去歇会儿。”胡来彦狐狸眼微眯了眯,非常舒畅地走出牢房,便走便道,“陆大人代我监刑,可莫要秉公。”
才被投入刑部大牢时,她的脑筋里一片乱麻,沈逸、天子、安宁、晟王、懿慈、柔珂、秦延、徐谦、云州的养父母乃至陆禾皆丝丝缕缕交叉环抱地织成一片网,既细且密,紧紧地将她监禁在不知所措的后路难料与休咎相依的自我安抚中,担忧的事太多,一遍各处思虑,一遍各处考虑,仍不得其解;担忧的人太多,一个个地考虑,一个个地筹算,仍不得其法。
胡来彦也知棠辞与陆禾友情匪浅,只是两人现在一个为太子谋事一个为鲁王谋事,纵是情深厚谊也当垂垂形同陌路才是。
可天子终归是天子,你与他顶撞犟气使他在百姓黔黎面前下了面子,便是再低的台阶他也不乐意下还得将你狠狠踹下高台。棠辞幼时髦为永嘉公主时曾见几位大臣不分场合地执笏进谏,父皇虽是好脾气的,谏言也有可取之处,还是将折子留中不发。是以她挑在了民愤未减也未增天子表情并非太差的本日孑然奏对,奏对时也挑着顺耳讨喜的话说与他听,并为他搭了仁君与孝子分身的台阶给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