畴昔这大半年,为了避开严氏追债,朱贡绝少露面人前,就连故鄣县令的官职都弃之不任,藏在武康托于沈家庇护之下。年中一群盗匪突入他在故鄣县的庄园中,一通打砸,明显是严氏泄愤之举。
“方镇之尊?哈,还不知能尊到几时!你来我家究竟有何企图,现在说罢。莫非虞使君再临吴兴,让沈家不能自安,想要与我家结而自保?”
严安确是不敢真害了朱贡,但冷嘲热讽天然免不了,一边嘲笑骂着,一边坐退席中。
严放心中一动,便说道:“老贼如此倔强,莫非更有强大依仗?沈家俄然派朱贡来商讨售田,莫非情势已是危在朝夕?”
听到这话,严安神采便是一肃,继而不免遐想更多。田亩庄园,乃是立家之本,哪怕他家煮盐为业,仍念念不忘兼并种田。客岁沈氏粮荒,他家推波助澜,多资朱贡财贿,为的就是沈家良田。
庭内修建也都极具特性,四座望楼各占一角,可将表里动静尽收眼底,特别西北角那座望楼,将郡府内幕形都置于监听之下。
兄弟两人带领一干部曲仓促回府,严平并不焦急去见朱贡,待听严安将详情道来,才沉吟道:“局势翻覆不定,沈士居强要出头,固然暂居方镇之位,但也实在保持艰巨。月前我去陆府拜见二公,已知台省对沈士居很有微词。现在他家大敌卷土重来,眼下又急于出售田亩底子以筹措财贿,可见局势已经非常伤害。”
“我本沈氏之婿,托庇其家有何不成?严君亦知我身后便是沈家,你毁我家门,此恨又要如何化解?言既至此,无妨直言,严君留客则可,若敢害我分毫,便不是兵围你家能够了事!”
被那腿脚劲风袭面,朱贡下认识后仰遁藏,脸颊微微抽搐,旋即便又想起沈哲子的叮咛,当即便强自平静,嘲笑连连:“存亡大事,谁能疏忽?我既然敢过府拜访,便料定不受严君之害。严君若能捐弃前嫌,我便与你心平气和议论一场繁华事。若不然,那我也只能告别。”
严氏位于乌程的大宅,毗邻郡府,院墙高高,表面看去平平无奇,内里倒是别有洞天。单单那围墙以后,又有复墙甬道,一旦危急时,数百仆人据此而守,可将千人大队拒之墙外。
朱贡心内固然深恨严安刻薄,但嘴上却不肯认输。
没想到沈家现在竟然主动售田,严安的确不敢信赖本身的耳朵。略加沉吟后,他便厉色道:“你所言是否失实?若再谎话戏我,沈家亦难将你保全!”
“朱贡匹夫,你也是王谢以后,竟然甘心为沈家豚犬,实在让人不耻!”
同为郡中豪族,相互又有世仇,目睹沈家扶摇直上,严安自是非常吃味。此时听到沈家将要遭殃,表情可谓畅快:“如此说来,倒不能妄图一时短长,急于承诺朱贡,反而给沈家供应财贿以渡难关。”
身在如许环境中,本就让人有自惭形秽的宽裕感,朱贡与严氏又有龃龉,心内岂能淡然。若非沈哲子倔强号令,他是死都不敢再登严氏家门。
有沈哲子包管作为后盾,朱贡也硬气很多,针锋相对道。
严安闻言后嘲笑:“他家不过乡土豪右罢了,强要四方角力,现在力势不济,恰是自取其殃!”
“两千余顷?”
“沈家要出售庄园田产?”
引严家入彀,并不困难。他家纵使大富,不过一地豪强,既认识不到政治斗争的诡变,也没有通盘考虑的格式。这些缺点平时说来过于玄虚,只要面对真正存亡攸关的决定时,才会如泰山普通掩蔽人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