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又问:姑苏刺史奏的贾范,是你一家子么?我又叩首奏道:是。主上便变色道:纵使家奴侵犯良民妻女,还成事么?我一句不敢奏。主上又问道:贾范是你甚么人?我忙奏道:是远族。主上哼了一声,降旨叫了出来。可不是诧事!“世人道。”本来也巧。如何连续有这两件事?“贾政道。”事倒不奇,倒是都姓贾的不好。算来我们寒族人多,年代久了,各族都有。现在虽没有事,究竟主上记取一个“贾”字就不好。“世人说。”真是真,假是假,怕甚么?“贾政道。”我内心巴不得不仕进,只是不敢告老,现在我们家里两个世袭,这也无可何如的。“雨村道。”现在老先生还是工部,想来京官是没有事的。“贾政道。”京官固然没事,我究竟做过两次外任,也就说不齐了。“世人道。”二老爷的人操行事,我们都佩服的。就是令兄大老爷,也是个好人。只要在令侄辈上严紧些就是了。“贾政道。”我因在家的日子少,舍侄的事情不大查考,我内心也不甚放心。诸位本日提起,都是至相好,或者闻声东宅的侄儿家有甚么不奉端方的事么?“世人道。”没闻声别的,只是几位侍郎内心不大敦睦,内监里头也有些。想来不怕甚么,只要叮嘱那边令侄,诸事留意就是了。“
次日一早,至宗祠施礼,众子侄都随往。贾政便在祠旁配房坐下,叫了贾珍,贾琏过来,问起家中事件。贾珍拣可说的说了。贾政又道:“我初回家,也不便来细细查问,只是闻声外头提及你家里更不比畴前,诸事要谨慎才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束管束,别叫他们在外头获咎人。琏儿也该听着。不是才回家就说你们,因我有所闻以是才说的。你们更该谨慎些。”贾珍等脸涨通红的,也只承诺个“是”字,不敢说甚么。贾政也就罢了。回归西府,众家人叩首毕,仍复进内,众女仆施礼,不必多赘。只说宝玉因昨日贾政问起黛玉,王夫人答以有病,他便暗里悲伤,直待贾政命他归去,一起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房中,见宝钗和袭人等说话,他便独坐外间迷惑。宝钗叫袭人送过茶去,知他必是怕老爷查问功课,以是如此,只得过来安抚。宝玉便借此走去处宝钗说:“你今晚先睡,我要定定神。这时更不如畴前了三言倒忘两语,老爷瞧着不好。你先睡,叫袭人陪我略坐坐。”宝钗不便强他,点头应允。
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热烈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量,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打赌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世人都道:“你不消焦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甚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公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甚么不找他去。”赶着返来,即和母亲说了。
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不美意义出去,也不常到荣府。那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叫谁走动才有些面子,一时来了他便出来通报,若主子不大理了,非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了去就完事。那日贾芸到府上说“给琏二爷存候”。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返来我们替回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奶奶的安”,生恐门上腻烦,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是非论阿谁衙门,说一声谁敢不依。现在还是府里的一家,又不为甚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贾芸脸高低不来,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发人说去,少不得今儿说了就放。甚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