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叙了半日话,周元笙自发再担搁不得,只得再三告别,临上车时,回顾望了一眼自小发展居住的府邸,却也只望得见延绵的斗角与飞檐,内里的人与事,俱都被讳饰在那层层重门以后了。
周元笙凝眉不语,半日方幽幽问了一句,“她们都说我的模样长得想母亲,你瞧着像么?”
周元笙强忍心中难过,安慰道,“外祖母的话,我都记下了。我虽则回那边府上住一段光阴,得了空还是能来姑苏看您,您如果想我了,也给我捎个信,我快马加鞭也要赶返来的。”
彩鸳不防她说出这话来,顿时一怔,只当她内心另有些痛恨母亲,忙柔声劝道,“女人这话差了,如果那边老太太,老爷不想女人,又何必巴巴的打发人来接女人归去。公主一贯最疼您,若不是他们求得狠了,再不会放人的。也许这趟归去,女人便能晓得祖母、父亲是如何爱重您了。”
薛峥见她不过一息之间气色便规复安闲,不由笑道,“本来应当,厥后得知你本日上京,便先行赶返来送送你,长路漫漫,一个闺阁令媛孤身行舟,如何能让人放心得下。”
仆妇将周元笙引至舫中一侧配房内,自去预备茶点之物,彩鸳奉侍周元笙盥洗净面,因问午餐可有想用之物。
彩鸳不料她俄然有此一问,细心盯着她瞧了半晌,点头道,“比畴前更像了,女人这几年下来是越长越像郡主,听公主府里的老嬷嬷们提及来,郡主当日可有国朝第一美人的奖饰呢。”
周元笙悄悄听着,俄然抬眼盯着彩鸳,笑问道,“我记得你是七岁那年跟了我的,原不是娘舅家的家生孩子,倒是因淮河水患被家里人卖到府上。前二年你家中哥哥嫂子曾来赎过你,当时你一口回绝,恨不得将他们骂出门去,过后再也未曾理睬过他们,却又是为何?”
世人在旁听着亦不觉抹泪,寿阳公主的儿媳林氏只好上前劝道,“老祖宗快别如许,如果哭坏了身子,岂不成了外甥女的罪恶,她就是在路上也不得放心。”
周元笙转动手中的鎏金银香球,见内里一星炭火翻转腾挪,倒是如何也逃离不了那镂空的樊笼,不由淡然一笑道,“以是嘛,若非另有效得着的处所,谁又会无端端地想起一个早就被抛弃之人?”
彩鸳听得心内唏嘘,一时也无言以对。周元笙接着道,“以是这些年,我虽养在外祖母膝下,得了她白叟家垂怜,又碰到娘舅舅母肯疼我一场,已是万幸。不然,我与那丧丁忧父之人,又有和别离。”
薛峥挑眉,摆首道,“不知,为何要奉告旁人?除非,你去处母亲告状。”
周元笙黛眉微蹙,轻笑道,“我才离了亲人,离了故园,朔江而上,前路茫茫,天然没甚么可欢畅的。”
周元笙道,“平淡些罢,你去奉告他们不必预备荤菜,行船期间我也没甚么胃口。”
薛峥不觉莞尔,半晌方点头叹道,“我美意相送,又站了这半日,陪着谨慎,陪着笑容,你却连坐都不赐我一个。可知你见了我,是不欢畅的了。”
周元笙轻声道,“那却也说不准,端看我欢畅不欢畅了,又或者,看你拿甚么来堵我的嘴。”
周元笙闻言,淡淡一笑,很久方摇首道,“我在想母亲。”
彩鸳忙摆首道,“女人千万别这么想,现在襄国公府不是已迎您归去了么?您但是在担忧——久未会面的亲人待您不如公主那般心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