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强按下腹内百转愁肠,淡淡道,“我这里不虚留你,二哥哥请罢。”
彩鸳点头道,“女人放心,都已预备安妥。”一面燃起夕香,轻声叹道,“幸而老爷允了,女人为老太太上香祈福之请,如果太太,只怕又有话说。依女人想着,这事究竟是不是太太所为?”
周元笙凝神聆听,却感觉薛峥前面的言语垂垂支离破裂,盖过其声音的,是回廊外庸庸扰扰的鼓噪叫卖,是玄窗外腐败流淌的浅浅溪音,是浮穹之上云破风舞的猎猎空流。夏季寂静的光影铺陈开来,她怔忡凝睇,心中晓得,这或许便是她最后能抓得住的一线回想,关乎芳华,关乎爱恋,关乎她尚未开端便已仓促结束的神驰和,一点痴妄。
薛峥神采惨白,双唇悄悄颤了几颤,虽是张口欲言,却到底无语凝噎,很久以后微微阖上了双目。
周元笙着紧问道,“只要告别么?母亲……莫非没有应对之策?”薛峥轻声道,“阿笙,目下是何情势,对薛家有何影响,不消我说,你天然也是了然的。”
这波澜不兴、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却似一盆冰水重新到脚灌下,令周元笙彻完整底地打了一道寒噤。
“阿笙,对不起。”薛峥语意温和,垂首歉然道,“姑母晓得你现在艰巨,必然会极力全面。只是她亦有苦处,毕竟触及攻讦之言,乃是针对薛家。虽有早前姑母在御前一番剖明,可天心现在作何感触,倒是谁都不敢妄断。何况于如许的谈吐之下,我如何敢再依畴前商定,向皇上求恳。这些难处,还望你谅解,此事毕竟还须从长计议。”
很久沉默,房内温馨得能够听获得薛峥从清浅到沉重,再到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周元笙眼望着薛峥缓缓抬首,牵动嘴角,暴露一记暗澹笑容,安静答复,“阿笙,我是河东薛氏后辈。”
周元笙恍忽间闻此言语,蓦地转顾,凝眉轻笑道,“从长计议再做策划?二哥哥,你奉告我,那计议是你的主君太子殿下,情愿舍其所爱欣然纳我,还是天心放心不计前嫌下旨成全?那么世家大族便又能赢了天家,胜利逼其就范;那么昔日外祖父开罪之言,便成了莫须有的一语空谈,足以于后代昭雪昭雪。你说得这些可会一一实现?果然如此,我就在周家,放心等候。”
薛峥深深吸气,竭力平复情感,半日对着周元笙起手,竟是一揖到地。待直起家来,面上已是云淡风轻,安静安闲。终是不复望向她,阔步自她身畔,擦肩而去。
翌日一早,一乘小轿载着周元笙主仆去往京中禅寺祈福,因是腊八时节,京师朱紫多有在古刹前发愿布施者,倒把那常日里清幽的禅寺堵得水泄不通。周元笙自庙门后下轿,头戴帷幔,逶迤而入寺中禅房,先于此处做一番休整。
周元笙神采阴沉,摆手道,“不必说了,只等我明日见了他再作筹算。现在这府里,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过未几时,打禅寺角门处走出一名年青公子,身穿青色锦缎直裰,手持一柄金质短鞭,边幅俊美,描述蹁跹。行动利落的翻身上马,便即毫不游移地向城内闹市方向驰去。
“阿笙……”薛峥颤声唤道,只是这二字出口以后,好久未有下文,半日收敛起容色,点头道,“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