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峥不觉得忤,淡笑道,“我们如许人家教养出的后辈,若心中连家国抱负都没有,那便只能沦为纨绔。何况我另有着本身的私心,倘或能在殿试博得贤人青睐,我便可向他开口求恳一桩事。我不必说究竟是何事,你内心清楚。”
周元笙眉头一蹙,只感觉一阵烦躁,勉强笑道,“说了半日的话,你也不渴么,我煮茶给你喝。”她自去高几上取了建州龙团,碾磨了一小块细细筛过,又在汤瓶中注了水,搁在那茶炉之上。
厥后几天里,薛峥白日陪着周元笙吃茶闲谈,作画下棋,晚间便转去船舷另一侧的配房,且离她间隔甚远,虽则船上奉侍的诸人皆假装看不见他普通,他还是恪守着礼节,如履薄冰。
这便是她父亲周洵远的第二任老婆,博陵侯最小的女儿段玉宁。周元笙忙快行了几步,至段夫人面前,蹲身告罪道,“不知太太在此,阿笙本日归家,竟让太太在此等待,真是折杀阿笙了。”
当即有人略略撇嘴道,“也还罢了,是个绝色的,可也当不得那般夸奖。”
话音未落,已被人挤了两记,辩驳道,“如何当不得,我瞧着就好,平常来我们府上那些亲戚家的女人也好,各府来登门做客的女人也好,我还没见一个能赶上方才大女人面貌的。你说不好,倒是举个强过她的人来,也让我们评断评断。”
江岸有青峰,江上有清风,透过窗棂吹落进配房当中。薛峥笑容疏懒,轻声道,“我晓得你已及笄,这话是在提示我,你已是个成年女子了?”
周元笙心中一动,笑答道,“为着看一看这千里如画江山……”她未及说完,便被薛峥摇首打断,“为着看一看这千里如画江山,更是为着和你一道看看这千里如画的江山。”他转顾周元笙,定定地望了她道,“不管将来你在那里,我在那里,我想要你记得,我们曾一起分开姑苏,一起溯江而上,一起饮长江水,一起并肩看过如此风景。”
世人一时七嘴八舌,有同意的也有点头不语的,那晚来未曾照面的婆子急道,“你们过后再争去,且给我说说她究竟长得甚么样,转头我碰到可别认不出,那就不好了。”
话已至此,周元笙自发无复多言的余地,她不是不信他,只是不信他们身边的那些人。说到底,他不会晓得,她看上去得享繁华,安稳舒畅,却向来不晓得本身可有被这世上那个需求过,被那个惦记过,如果连生身父母都能将她忘记,另有甚么人会将她奉若珍宝?
门外侍立的仆妇听到响动,轻手重脚的出去,将那汤瓶挪到高几上,又轻手重脚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重新到尾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自来美人三分面貌,七分气度,那周元笙如何美法不难描画,可若说五官样貌,却也难住了一世人等。深思了半日,终是有人开口总结道,“大女人是瓜子脸,白皮肤,一双大眼睛极有神采,两道秀眉像是画上去的,还透着股子豪气。就像是花中的牡丹,又比牡丹娟秀。归正那月宫上如果然有嫦娥的话,约莫也就是女人那般边幅了。”
不是没有一丝打动,可惜现下统统的话不过是一番假定,周元笙低眉莞尔道,“我不清楚,我本来是个傻得不像话的人,猜不透——似你这般才俊心中所想。”
段夫人忙笑着将她扶起,两厢一照面,那段夫人眼中便闪过一丝非常的光芒,旋即也就隐入一片笑意中去了,当下段夫人拉起周元笙的手,两人相携着一起朝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