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茱儿从偏门出来,脚下是一条石子巷子,两边草丛上沾着露水,氛围清冷。巷子绝顶就是河岸,她一眼就瞥见岸边停靠的那艘高大精彩的画舫,晨雾昏黄看不清船上的景象,她只瞄了两眼,便绕道分开。
吴茱儿只好老诚恳实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返来。这雅间表里两室,一厅一卧,地上铺着绒毯,墙上挂着书画,桌椅茶几都是好木头,帘幕上绣着繁华花开,架子上摆设着银器瓷瓶。
她扭头打量了一圈,愈发局促起来,低头看看本身脚上沾了泥巴的草鞋,赶紧踮起脚尖,恐怕踩脏了毯子。幸亏红袖去没多时就返来了,手上端着一只托盘,放着几盘吃食。
切莫觉得这是甚么功德,就连平常老百姓都晓得——宁做贫民妻,不图帝王妃。
月娘担当了兰夫人的衣钵,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在这秦淮河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清倌人了,多少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想见她一面都难,恰好对这么个穷小子青睐有加,的确让红袖猎奇死了。
这位绝代才子由婢女扶着上了岸,不与姐妹们闲谈,沉默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门路而上,从后门回到幽兰馆。走往茶馆的姐妹看到她独上绣楼,出声唤道:
可她没有嫁人,便不算从良,还是背着乐籍,要在这风尘里打滚。夫人常是说,如有一日她赶上个至心待她,又不嫌她出身的恩客,就放她从良。但是她越是等候,就越是明白,那一天遥遥无期。
与此同时,幽兰馆另一处,吴茱儿倒是早早就展开了眼,她风俗了夙起,从不赖床,醒了便一咕噜爬起来,打着哈欠穿好衣服,端着水盆到内里去打水洗脸。
一行罗衫轻绸的粉妆美人施施然地从画舫里走出来,有者以帕遮面,掩口哈欠,有者说谈笑笑,浑不觉累,这些女子,俱是年青貌美,娇柔多姿,一时候香气缭绕,倩影迷眼,乘着岸边薄薄白雾,如有外人瞧见此情此景,只当是那里来的一班仙子下凡玩耍呢。
“蜜斯,奴是五岁就被爹娘卖了,起先在人牙子手里讨生,后被卖到此地,多亏夫人美意收留。”虽说都是贱命一条,可进了幽兰馆,总比被卖到梨园子当粉头要好运很多。
“喵呜。”浑身乌黑的波斯猫一跃跳上她膝头,卷起尾巴找了个舒畅的姿式卧着。月娘悄悄抚摩着它的后背,俄然出声问到身后为她梳头的婢子:“你是甚么时候被卖到此地的。”
被她问到这位读书人先是叹了一口气,才道:“还能是甚么事,幼主即位,后宫无人,朝廷下发官文要在官方采选,哎,这天底下的女子又要遭殃。”
以是提起朝廷采选民女,老百姓都是又惊又怕,谁都不想把女儿送去任人糟蹋。
众女相携进了茶馆。
说完才感觉这话不是味儿,吐了吐舌头向她报歉:“我不是在骂你,你别恼了我。”
前面这一群尚是人间色彩,叫人目炫狼籍,只见最后走出来一名蜜斯,着一袭碧蓝水袖,翩若惊鸿,举头凝睇时,暴露一张白璧无瑕的脸盘,西子眉妆,一点绛唇,三分荏弱更有七分幽艳,甫一露面,就将这满船的美色都盖过了。
吴茱儿看着碗里香气扑鼻的油面,暗吞了口水,觍着脸接过筷子,端了一碗面,低头渐渐地吃,尽量不发作声响,免得招她笑话。
日出东方,吴茱儿赶到城门口,有路引子在身,只交了十个铜板就能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