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罗衫轻绸的粉妆美人施施然地从画舫里走出来,有者以帕遮面,掩口哈欠,有者说谈笑笑,浑不觉累,这些女子,俱是年青貌美,娇柔多姿,一时候香气缭绕,倩影迷眼,乘着岸边薄薄白雾,如有外人瞧见此情此景,只当是那里来的一班仙子下凡玩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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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厨子随船去了,我让厨娘煮了两碗鸡丝浇面,另有芝麻烧饼,我们拼集吃点儿吧。”红袖放下托盘,取了竹筷递给她。
“小货郎,内里天都黑了,城门早就关了,我看你不如在这儿姑息一宿,明天一早再进城啊。”红袖奸刁的时候归奸刁,该善解人意的时候也不差。
饭后,红袖本来安排吴茱儿睡在这间房里,吴茱儿如何肯,她又不是没丁点见地,如许的好屋子都是客人使银子才气住出去,睡一夜就得把被褥重新换过,她一个白吃白住的,哪能糟蹋人家的处所,有个柴房姑息一早晨就不错了。
“歇着吧。”
吴茱儿哭丧着脸,她一时热血上头打了人,这会儿悔怨也迟了。那几个恶棍挨了一顿打,必定挟恨在心,今后她出门可要谨慎了。她忍着疼擦罢药,将药瓶子塞好,起家冲红袖作了一揖。
墨客点头感喟地走了,吴茱儿又望了望墙上的布告,想起她阿爷一句老话:繁华繁华也要有命享。
“不费事,我也饿了,你等着啊。”红袖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前面这一群尚是人间色彩,叫人目炫狼籍,只见最后走出来一名蜜斯,着一袭碧蓝水袖,翩若惊鸿,举头凝睇时,暴露一张白璧无瑕的脸盘,西子眉妆,一点绛唇,三分荏弱更有七分幽艳,甫一露面,就将这满船的美色都盖过了。
幽兰馆二楼雅间,熏香的气味盖不过跌打药油刺鼻。
与此同时,幽兰馆另一处,吴茱儿倒是早早就展开了眼,她风俗了夙起,从不赖床,醒了便一咕噜爬起来,打着哈欠穿好衣服,端着水盆到内里去打水洗脸。
吴茱儿忙不迭地婉拒:“不必费事了,我带了干粮。”
月娘担当了兰夫人的衣钵,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在这秦淮河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清倌人了,多少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想见她一面都难,恰好对这么个穷小子青睐有加,的确让红袖猎奇死了。
这位绝代才子由婢女扶着上了岸,不与姐妹们闲谈,沉默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门路而上,从后门回到幽兰馆。走往茶馆的姐妹看到她独上绣楼,出声唤道:
城门入口处竖着一面石墙,墙上长年张贴着官府的布告,告诉一些要事。布告底下密密麻麻围着一群人,吴茱儿牵着驴子,便没往里挤,再说她不识字,看了也白看,就盯着墨客打扮的行人走开,追上去探听。
吴茱儿掩上门,将洗脸剩下的半盆水放在床脚,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放出来双脚,水有些凉,她缓慢地把脚丫子洗洁净,甩甩水珠,蜷起腿儿上了床。
切莫觉得这是甚么功德,就连平常老百姓都晓得——宁做贫民妻,不图帝王妃。
走出十几步,忽而听到那画舫上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乐器声响,她立足聆听,竟是有人在拉胡琴,那调子陌生又古怪,说不上好听,就像是有人握着一柄威风凛冽的大刀,非要舞出剑的超脱,别别扭扭的,让人浑身不得劲。
可她没有嫁人,便不算从良,还是背着乐籍,要在这风尘里打滚。夫人常是说,如有一日她赶上个至心待她,又不嫌她出身的恩客,就放她从良。但是她越是等候,就越是明白,那一天遥遥无期。